我喜欢假的

（文 / 泡泡唐）

当兵的时候，最开始练枪用的并不是真枪，是假枪，但不叫假枪，叫木枪。后来枪倒是真的了，但是没有子弹。有一回，我们在靶场练瞄准，一个湖北籍的战友突然把枪一扔，说他不练了。考虑到在北风呼啸的旷野，身下隔着棉袄就是冻土，他既然是练枪好歹听个响的要求真的很不过分。但最后受伤的还是他，不光因为他意见的方式，还因为他提的问题本身：别说是枪了，练炮有的时候也得先用假的；练飞机也是，先上模拟舱。

有一年年终总结，我的一个同事述职，那一年的工作，他列了几条，每一条的第一句话都是他在某领导的指导下干的。大家都述完了，领导总结，特别提到他，说某某的述职不讲真话，他做的有些工作我确实指导过，有些我真没有指导过。但是，我喜欢他这种方式。但是，第二年“在领导指导下”就成为我们述职的固定句式，新来的领导感觉很恼火，说：述职是讲自己的工作，不是讲我的工作！

我小时候，学习是从真的开始，见到一只鸡，大人就教我那是一只鸡，见一只羊，大人就教我那是一只羊。但到了我儿子的时候，他见不着鸡也见不着羊了，只能见着鸡肉和羊肉。所以，他得从图画书上学。于是他会问：这只鸡怎么这么小？他的依据是那只鸡还没有他的手大。不光是鸡，连牛都没有他的手大。遇到这种情况别的家长怎么解释我不知道，反正我试过多种方法，唯一能让他不再发问的方法是：那是假的。

我怀疑幼儿园的老师也是这么干的。有一天晚上，他手里拿着一个积木（组件），不停地问，谁要冰淇淋，谁要冰淇淋。他说话本来就不清楚，我和我老婆根本就弄不明白，第二天送他去幼儿园的时候，问了老师才知道，是一种游戏，他在卖冰淇淋。可怜他的第一次生意居然没有一个人光顾。后来，中班小朋友的玩具要淘汰了，幼儿园就摆了一个跳蚤市场，让他们自己去买，他们的钱，是一个“代金字条”。全班二十几个孩子，除他之外，都拿了汽车，只有他拿了一个蝙蝠。这让我觉得可能跟他第一次的生意没做成有关。因为，他也是很喜欢车的。

最近一次，是我带他到公园玩，他带了积木中的两个轮子、一个帽子，说轮子是盘子、帽子是碗。他拔草做面条，摘树叶包饺子。后来，来了一个小姑娘，问他干啥，他说在做饭。小姑娘也是小班的。她说那不是饭。他说，是饭，是假的。小姑娘于是表明立场：她不喜欢假的。他说他喜欢假的，还问我喜欢假的么？我当然要挺他，说我喜欢假的。我的回答改变了小姑娘的立场。他们两个做了一个多小时的饭，每个人都送给我两盘饺子。我用笔做的筷子比划着吧嗒嘴，由衷地感到自己越来越喜欢假的了。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