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利比亚反对派？

( 6月26日，在的黎波里由利比亚政府组织的游行上，一名利比亚妇女对空鸣枪，庆祝军事训练结业 )

利比亚反对派武装与政府军之间的内战仍在继续。多国外交官开始出现于反对派大本营班加西，与反对派的“国家过渡委员会”进行接触。军事上处于相对劣势的反对派正在寻求国际空间，以求“国家过渡委员会”能在利比亚的未来中扮演角色。以班加西为基地的利比亚反对派究竟是谁？利比亚反对派大本营、“国家过渡委员会”所在地班加西盘踞着哪些势力？

2月17日，反对卡扎菲的动乱在利比亚东部城市班加西爆发。2月21日，反对派武装控制了班加西，这座城市由此脱离扎拉菲的统治。3月5日，反对派各地区的地区委员会决定，在班加西建立“国家过渡委员会”，它成为与卡扎菲对抗的国内政治势力。“国家过渡委员会”宣布，它的职能是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领导反对派，组织基本服务，在国外代表利比亚。

“班加西成为利比亚反对派大本营绝非偶然。不仅因为它是反对派势力范围内最大的城市，更因为它是昔兰尼加历史上的首都。班加西与卡扎菲的权力中心的黎波里在历史上一直有对抗的传统。”美国的大西洋委员会非洲中心主任彼得·范慕（Peter Pham）告诉本刊。利比亚没有真正意义上国家统一的历史。直到1929年，法西斯意大利才第一次将三个彼此独立的奥斯曼自治领统一在一起。这三个自治领是的黎波里塔尼亚、昔兰尼加和费赞。三个自治领在文化上并不统一。西部的黎波里塔尼亚由迦太基移民开辟，属于突尼斯、摩洛哥、阿尔及利亚文化圈；东部的昔兰尼加则由希腊移民开创，属于希腊、马其顿以及希腊裔埃及托勒密王朝文化圈，南部的费赞位于撒哈拉沙漠边缘，与黑非洲属于同质文化圈。“二战”中，英国军队管理昔兰尼加与的黎波里塔尼亚，法国军队管理费赞。在英法操纵下，成立了利比亚联合王国，由昔兰尼加的酋长、赛努西家族的伊德里斯任国王，直到1969年被卡扎菲领导的“九月革命”推翻。“反对派控制的城镇悄然升起三色旗——黑底上的新月形和星星图案，正是昔兰尼加塞努西旧王朝时代酋长国的旗帜。班加西至今保留着首都城市才具有的机构和组织，与的黎波里有两足鼎立之势。”彼得·范慕说。

“利比亚反对派不是一个统一的集团，而混杂着各种势力。”美国雪城大学政治系教授霍雷斯·坎贝尔（Horace Campell）对本刊说。“国家过渡委员会”的关键人物包括卡扎菲政府的一些前高官。利比亚司法部前部长穆斯塔法·加利尔于2月21日辞职，成为利比亚总人民委员会第一位辞职的政府高官。他出生于东部城市贝达，贝达正是赛努西王朝历史上的所在地，也是2月第一个爆发叛乱的城市。加利尔在贝达开始律师和法官的职业生涯，在被任命为司法部长前，他是贝达法院的院长，在司法审判中不惧与政府作对，是罕见的一位敢于公开批评安全机关的阿拉伯官员。2007年，加利尔受到卡扎菲儿子赛义夫·伊斯拉姆的邀请，以改革派的身份进入卡扎菲的政权核心。目前，卡扎菲以40万美元悬赏缉拿他。另一位重要官员是“国家过渡委员会”执行主席马哈茂德·吉布里勒。吉布里勒在宾夕法尼亚的匹茨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留校任教。回国后，他被任命为利比亚国家计划委员会主席，后又担任国家经济发展董事会主席，负责投资和经济发展。还有一位卡扎菲政府前经济贸易和投资部长、班加西人阿里·伊萨维，辞职时任利比亚驻印度大使。

另一位叛逃的最高级别官员是前外交部长和情报机构主管穆萨·库萨。他被视为卡扎菲最亲密的盟友和利比亚外交政策的设计师。1994至2009年任情报机构主管期间，利比亚涉嫌幕后操纵了在欧洲的一系列恐怖袭击，其中包括洛克比空难。“他在密歇根大学完成学位。在叛逃之前，他每天都与美国当局保持着联系。”霍雷斯·坎贝尔对本刊说。库萨未加入“国家过渡委员会”，但他脱离卡扎菲政权释放的信号是，卡扎菲核心权力集团内部存在矛盾。

( 利比亚司法部前部长加利尔 )

在“国家过渡委员会”的31位核心成员中，还包括曾与卡扎菲并肩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伊德里斯王朝的军官奥马尔·阿尔-哈里里。他目前是反政府军的军事领袖。哈里里来自利比亚西部的瓦法拉部落，这个利比亚最大的部落曾支持卡扎菲发动了1969年的军事政变。1993年，瓦法拉部落的军官发起推翻卡扎菲的政变未遂，部落的大量精英被清洗、处死和监禁。哈里里在接受外媒采访时回忆说，当他和卡扎菲还是年轻军官时，他曾教卡扎菲学会了开车。政变过后，哈里里曾任内阁总书记。虽然与卡扎菲共同参与了政变，但他对卡扎菲所建立的新利比亚感到不满。因此，哈里里任内阁总书记期间，组织过企图推翻卡扎菲的政变，未遂，他被判死刑。卡扎菲最终给他减刑，他一直被软禁在利比亚东部城市托布鲁克的家中。同样入过狱的核心成员还有祖巴尔·赛努西，伊德里斯·赛努西国王唯一的后代。1969年卡扎菲上台后，曾对政府中赛努西家族的成员进行过一次大清洗。1970年，祖巴尔·赛努西曾试图发动军事政变推翻卡扎菲，未遂，入狱31年，直到2001年被释放。

“国家过渡委员会”中来自地区的力量很低调，代表艾季达比亚、朱夫拉、米苏拉塔、扎维耶和津坦地区的成员保持匿名。一些成员是知识分子和大学教授，比如穆萨·库巴就是一位大学法学教授，他曾撰文抨击卡扎菲总结其意识形态和政治、社会理论的《绿皮书》；另外还有一些成员对旧王朝有强烈的怀旧感，比如出生在班加西的商人拉卜赫·阿巴尔，他的家族与赛努西王朝有深厚的历史联系。除此外，反对派还包括部落领袖，以及“与‘基地’组织有联系的极端宗教势力和从伊拉克战场回来的反美武装人员”。加州伯克利大学教授彼得·斯考特（Peter Scott）对本刊说。

( 利比亚前外长、情报机构前主管穆萨·库萨 )

反对派的军事力量成色也非常复杂。当越来越多的记者越过几乎不设防的利比亚边界进入这个战乱的国家时，才发现，与卡扎菲政府军对抗的不再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而是一支由部族武装、拿起武器的示威者、渴望改变现状的小青年、来路不明的武装分子和哗变倒戈的前政府军组成的，拥有轻重武器的杂牌军。在这背后，隐藏着利比亚最具特色的部落政治。当年的下级军官卡扎菲依靠的黎波里塔尼亚和费赞的三大部落卡达法、马格拉哈和瓦尔法拉的支持，推翻了昔兰尼加的老国王伊德里斯。1993年，利比亚爆发了卡扎菲政权统治时期最严重的一次军事政变，这场政变是由利比亚最大的部落——瓦尔法拉部落出身的军官发起的。卡扎菲从那以后建立了由雇佣兵所组成的、绝对忠诚于卡扎菲家族的哈米斯旅。

今天利比亚国家武装部队中，因部落归属不同派系林立。班加西示威后，驻守东部的很多利比亚国家武装在部落宗教领袖游说下纷纷倒戈，摇身一变成为反对派的武装力量。瓦尔法拉部落曾发表声明不再支持卡扎菲，并呼吁他离开利比亚。几天后，第二大部落图阿雷格也加入反对阵营，后来瓦尔法拉部落又转而支持卡扎菲。昔兰尼加赛努西家族控制着东部港口和油田的两大部落祖瓦亚和马扎布拉则支持反对派。“利比亚反对派目前控制着利比亚一半的领土，绝大部分在东部，也包括与突尼斯接壤的南部和利比亚第三大城市米苏拉塔。”英国杜伦大学政府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罗德尼·威尔逊（Rodney Wilson）告诉本刊，“他们的资金来源于油田的收入，卡塔尔也向他们提供资金和武器。北约虽然通过禁飞区支持叛军，但出于对反对派中极端宗教势力成分的担忧，并不直接提供武器。”

( 6月25日，的黎波里街头展出在米苏拉塔地区交战中使用的武器 )

“反对派在推翻卡扎菲政权这一点上联合起来，却在之后应该做什么上并不统一。他们没有共同的计划或战略。”罗德尼·威尔逊对本刊说。没有了卡扎菲，利比亚就会更好吗？“可以与1979年在坦桑尼亚军队支持下推翻了独裁者阿明的乌干达做个比较。阿明的确不受欢迎，但阿明下台之后，反对派分裂了，之后是长达7年的混战，乌干达才重获稳定。”霍雷斯·坎贝尔对本刊说。■

（文 / 蒲实） 中东局势利比亚反对派卡扎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