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国对利比亚实施军事干预

( 3月20日，在利比亚班加西市和艾季达比耶市之间的一条公路上，利比亚政府军车辆遭到空袭后燃烧爆炸 )

“一切都会在未来48小时内结束。”3月16日，卡扎菲之子赛义夫在接受“欧洲新闻”电视频道采访时曾表示，当时政府军已接近反抗力量位于班加西的据点。当被问及关于在利比亚设禁飞区的讨论时，他曾回答：“军事行动正接近完成，我们的军队已接近班加西，无论做出什么决定，现在都太晚了。”当时的情况确实如他所说：在反对派被迫放弃战略重地艾季达比耶后，在班加西城内的反政府武装不战自溃，许多班加西人星夜出逃，奔向埃及边境的萨卢姆口岸。反政府军的将领首度承认：“我们已经失去战争！”

而就在第二天，联合国安理会通过1973号决议，决定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决议说，为了保护利比亚平民安全，除以人道主义救援为目的和负责撤离外国侨民的飞机外，禁止所有飞机在利比亚领空飞行。3月18日，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利比亚外长穆萨·库萨出席记者会并宣布，利比亚接受联合国安理会有关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决议，立即停火并停止所有军事行动，但对决议中允许使用武力和动用军舰的内容表示异议。他说，这是对《联合国宪章》第42项条款的公然违背，也是对利比亚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侵犯。但实际上，虽然欧洲航空安全组织证实利比亚已关闭领空，对班加西的围剿却并未终止。

3月19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称，美国接到的报告显示，利比亚军队与反对派仍在班加西激战。于是在当天巴黎召开决定对卡扎菲动武的22国首脑会议后，当地时间17点45分，法国战机开始飞向利比亚，打响了名为“奥德赛黎明”的军事行动的第一枪。历史的巧合是：8年前的3月19日，正是伊拉克战争的起点。

目前，利比亚东部城市班加西周围长150公里、宽100公里的区域已经被定为“禁飞区”。在空袭开始的头几小时内，法国“阵风”和“幻影-2000”战机实施了4次空袭，摧毁数辆卡扎菲军队装甲车。部署在地中海的美国和英国军舰及潜艇，向利比亚20多处防空设施发射了110多枚“战斧”巡航导弹，袭击了利比亚的20多处防空设施，包括防空导弹阵地、预警系统、重点通信设施等利比亚整体防空系统的“关键点”。美军参谋部主任威廉·戈特尼3月19日说，这次打击的目标主要位于利比亚西部沿海地区和首都的黎波里附近。在去除“SA-5”型远程地对空导弹阵地后，利比亚的领空就会最大限度上“洞开”，便于西方国家执行关于“禁飞区”的联合国决议，美方“全球鹰”无人侦察机也可随之进入。美国军方3月20日表示，卡扎菲军队的防空力量已被大大削弱。美、英、法三国的军事代表宣称，空袭成功阻止了卡扎菲军队对反政府武装大本营班加西的进攻。另外，法国“戴高乐号”航母20日13时从法国土伦军港出发，已参与对利比亚的军事打击行动。为协助法、英、美等国针对利比亚展开的军事行动，意大利已开放共7个空军基地，大部分在西西里岛附近的南部地区，有1个位于意北部，加拿大6架战机已抵达西西里岛地区的军事基地，美国、丹麦等国也正向这里派出战机。

“战争的开端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是‘斩首行动’，可能会对卡扎菲及其亲属和高级官员发动袭击，另一部分是攻击空军军用设施。”美国安全情报智库“战略预测”主任乔治·弗里德曼告诉本刊记者。在袭击发动前，英国国防部长福克斯曾提议直接攻击卡扎菲本人，但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20日表示，在多国部队对利比亚的军事打击行动中，针对卡扎菲的“斩首行动”显得“不明智”——多国部队的行动应当遵循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利比亚的决议。据报道，在当地时间20日晚西方联军进行的第二轮轰炸中，领导人卡扎菲居住的军营附近有浓烟冒起。

( 3月17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1973号决议，决定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 )

作为回应，利比亚政府3月20日开始向普通民众发放枪支弹药。利比亚电视台当天还播放了卡扎菲的录音讲话，卡扎菲的讲话简短但措辞极为强硬。他指责有关军事行动“野蛮”，是“不公正的十字军式侵略”。卡扎菲威胁将对地中海沿岸的军事和民用设施进行打击，并警告“地中海国家和北非国家的利益处于危险之中”。他说，“地中海已陷入战争”，“民众可以拿起武器保卫家园，赶走西方军队”。但在当地时间20日19时，利比亚政府发言人宣布，其部队将立刻停火，呼吁在首都的黎波里的利比亚民众，向东部的班加西进行“和平游行”。但这并不能说服西方。多国部队3月20日晚的空袭并未因此取消。“对于卡扎菲来说，屈服意味着走投无路，战斗才是唯一的生存机会。他和他的追随者会一直抵抗下去。”弗里德曼指出。

“这只是战争的开端，卡扎菲的主要力量还是常规装甲兵和炮兵。真正的战斗必须在地面上进行。现在的问题是，西方的空中行动是否会转化成地面行动。”弗里德曼说。

( 3月2日，卡扎菲在的黎波里向支持者发表讲话 )

联合国安理会通过1973号决议将设置“禁飞区”作为保护利比亚平民的必要措施，但实施这项行动的多国部队的目标显然不止于此。美国外交关系理事会研究员米卡·泽克日前在一篇文章中指出：“军事行动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推翻政权。几乎所有的西方国家领导人都已经这么说：卡扎菲必须走，他已经不再适合领导国家。如果你想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面对广泛的争议，而且坦率地说，就必须让外国军队进入利比亚。”

“在西方的军事援助下，反政府武装能够控制东部，但他们是否还能在没有西方地面干预的情况下攻克利比亚政府仍然未知。”美国智库加图研究会副主席泰德·加伦·卡朋特告诉本刊。

( 3月20日，法国“戴高乐号”核动力航空母舰从该国南部港口出发，前往利比亚战场 )

在加图研究会高级研究员道格·班道看来，战事的进一步扩大是件难以避免的事情。“禁飞区”政策意味着小风险，但它的应用结果并不乐观。在科索沃战争中，它发挥的作用很小；在伊拉克战争中，在伊南部地区，它基本没有效果。利比亚是一个大国，东西长度超过1000英里，包括十几个重要城镇。美国中央司令部指挥官詹姆斯·马蒂斯已经表示，可能还要投入更多的战机。华盛顿将主要依靠舰对空和空对空导弹袭击利比亚目标，但这对低空飞行的飞行器无效。前南斯拉夫军队曾在被设置“禁飞区”的情况下成功使用直升机和亚音速飞机。美国驻北约大使达尔德也表示：“禁飞对地面兵力有效，但对直升机效果有限。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我们设置了禁飞区，也并不能对局势产生实质性影响的原因。”而且根据美国预算与战略评估中心的预计，实施“禁飞区”，保持最广阔的空中覆盖，每周花费的经费可达3亿美元。”

“事实上，卡扎菲在地面上拥有足够的部队，包括正规军和精锐部队。他们至少牢牢控制着利比亚西部和一些重要的产油地。实施‘禁飞区’可能会帮助内战拉得更长，制造人员伤亡和设施破坏。但是之后，美国就会面对这样的抉择：是否在地面上对卡扎菲的坦克、装甲部队和炮兵部队展开攻击，是否武装援助并培训反政府武装，是否将特种部队和地面部队派往利比亚？无论是在巴尔干还是在利比亚，‘禁飞区’总是更广泛的军事干预的前奏。”班道告诉本刊记者，“卡扎菲还有可能成功地击落美军飞机。1995年，混乱的塞尔维亚军队也曾成功地击落F16战机。1999年的美军空袭中，一架F-117战机也被击落。如果美国的飞机和飞行员遭到伤害，那么政府就将面临压力，介入更深。卡扎菲还有可能利用其他方法对抗西方，比如恐怖主义。如果卡扎菲成功地对美国人造成伤害，那么进一步空袭甚至入侵都会成为选择。”利比亚国家电视台此前报道，一架法国战机在的黎波里地区被利比亚防空系统击落。对此，法国总参谋部发言人予以否认，称所有参与空袭的战机均已返航。

( 从利比亚逃往突尼斯的难民目前约有5万人，生存状况十分恶劣 )

在此次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中，美国表现得异常低调。一名法国官员向法新社披露，英国、美国和法国在利比亚领土上的空袭行动，均由设在德国的美国指挥部进行协调：“这是一次多边行动，过程由总部设在德国斯图加特的美军驻欧洲部队指挥部进行协调。”该指挥部分别与设在里昂的法国指挥中心以及设在诺斯伍德的英国指挥中心沟通。他指出，美国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战略性”角色。但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却拒绝站在前台，她强调：“这不是由我们领导的。”在3月19日的第一轮巡航导弹发射后，奥巴马向媒体发表了3分钟的声明，他6次强调“国际社会”对使用武力的支持，说攻击利比亚是“国际行动”，美国是与“广泛的联盟”共同行动，包括欧洲和阿拉伯世界的伙伴。20日，美国国防部长盖茨再次强调，反对扩大针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并表示，美国将在未来数日内将军事行动指挥权交给其他方面。“任何认真的介入都将导致外国部队的长期‘占领’。不管怎么说，在尚有15万美军困守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局面下，卷入另一场内战会让美国的决策者显得像卡扎菲一样狂热。”班道这样说。在美国国内，皮尤调查中心上周发布的一项调查表示，超过六成美国人不认为美国有制止利比亚冲突的责任。

社会学家、加拿大全球研究中心研究员马赫迪·达利亚斯·纳赞罗亚告诉本刊记者，由于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的牵制，以及美国舆论对新战争的敏感度，在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中，“美国会尽可能让利比亚人在地面互相作战，而五角大楼则派驻少量精锐部队保护关键地区，如石油设施和港口。这样一方面能减少军事干预对利比亚人造成反感，另一方面也会减少自己的人员伤亡。美国大规模向利比亚派兵不太可能，雇佣兵和安全合同商部队很可能出现在利比亚，就像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一样，如果战事再进一步扩大，北约欧盟成员国的部队将成为一支显著的力量，而美国则会隐蔽在幕后”。

( 3月19日，法国总统萨科齐在巴黎爱丽舍宫迎接前来参加巴黎峰会的美国国务卿希拉里 )

法国这一次正在争取最显要的位置。在英国率先提出“禁飞区”之后，萨科齐政府表现出了略微犹豫，但很快转变的态度，不但率先承认了利比亚反对派，还在袭击中打响头炮，并高调宣布派出“戴高乐号”航母参战。法国国际关系与对外交流基金会北非中东地区问题研究员米哈伊尔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指出，法国一直试图表现自己的独特立场，“寻求表现出自己具有领导能力”，如果萨科齐赌赢了，“他就在2012年法国总统大选中拥有了一张很好的牌”。

随着西方干预的深入，谁将取代卡扎菲成为一个急需回答的问题。在利比亚东部，自爆发动乱以来，每个人口聚集中心都在建立自己的武装队伍。这些不同的武装在媒体报道中都被归为班加西反政府武装，但实际上没有一个组织能够代表所有人。现在已经得到法国承认的“利比亚国家过渡委员会”内部尚且存在极大的分歧。这是在2月26日由21日刚刚宣布脱离利比亚政府的前司法部长穆斯塔法·阿卜杜·贾利勒宣布成立的。贾利勒称这是一个“过渡政府”，甚至宣布会在3个月内实施全国选举。这一不切实际的声明在第二天就被该组织发言人否认。同时他还表示，“国家过渡委员会”不是一个“过渡政府”，如果它是，贾利勒也不会是领导者。

“西方媒体热衷于将反对派塑造成勇敢、民主的起义者，力图将国家从残暴政权中解救出来。但更重要的是，利比亚本身就是一个脆弱的、被欧洲殖民者人工塑成的政治体。东部的昔兰尼加和西部的的黎波里塔尼亚之间的不和一直持续至今。现在，反对派具体希望达成什么样的政治目标我们并不清楚。”卡朋特告诉本刊记者，“现在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他们希望保存一个完整无缺的利比亚，只是倒置与的黎波里塔尼亚的权力关系。第二，他们可能希望从利比亚分离出来，实现昔兰尼加的独立——这并非没有先例：利比亚国王在‘二战’结束后曾告诉美国和其他盟国，他只想统治昔兰尼加，因为他认为控制更大的国家将会太困难，也会导致危险的动乱。奥巴马政府帮助昔兰尼加的叛乱者就会激起的黎波里塔尼亚的反抗。即使反对派上台后保持了国家完整，的黎波里塔尼亚人也会憎恨西方，斥政府为西方的傀儡。”“卡扎菲离开后，利比亚很可能陷入更残酷、更不可预知的权力斗争。”班道说。

另一种结果可能是西方更不愿意看到的。“如果西方入侵利比亚，他们的军事行动很可能取得成功，但卡扎菲的力量也可能转化成反政府武装。在伊拉克，美国推翻了伊拉克复兴社会党，却促使他们成为叛乱武装；在阿富汗，塔利班放弃了政权却并没有被打倒。”弗里德曼说，“卡扎菲将怎么做，这是目前最大的疑问。”■

（文 / 徐菁菁） 法国军事军事武器中东局势美国军事军事干预利比亚武装战斗机利比亚战争卡扎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