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selworld，数字时代解决不了的问题

陈奕迅参观真力时工厂的“传奇阁楼”

第一次，最后一次

2019年3月26日，为期6天的巴塞尔国际钟表珠宝展（简称Baselworld）闭幕了，对于临危受命的董事总经理米歇尔·洛里斯-梅利科夫（Michel Loris-Melikoff）来说，它是上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下一个阶段的预热。这是第一次缺席了钟表行业巨头斯沃琪集团的Baselworld，也是表展最后一次在3月下旬举行。

互联网和电商等新渠道让Baselworld开始遭遇“身份危机”。去年的参展商数量已经比巅峰时期少了一半，上一任董事总经理为此引咎辞职，很多人开始质疑它是否将难以为继。就在洛里斯-梅利科夫刚刚接任，要开始满世界地解释数字时代贸易展会将如何生存时，斯沃琪集团突如其来的退出给愁云惨淡的局面又一记重击。作为Baselworld的主要参展商之一，斯沃琪集团旗下欧米茄、宝珀等18个品牌常年占据着1号展厅的核心区域，每年在表展上的投入计5000万瑞士法郎。消息一出，展会的组织者MCH集团股价下跌了3%。

上世纪90年代初，卡地亚偕同其他几个高级钟表品牌，也就是如今的历峰集团，也曾撤出Baselworld南下到了日内瓦，开设每年1月初的日内瓦高级钟表沙龙（简称SIHH），这让当时的巴塞尔组委会重新做了架构调整，随后日益形成了腕表品牌的两大“政治格局”。此次，斯沃琪的撤离再次推进了其变革的节奏。

在新增的“展览广场”上，改版的新闻发布会气氛轻松开放。去年尽管瑞士手表出口量下降了2.3%，但出口额增长了6.3%至212亿瑞士法郎，这是自2015年10月以来首次突破200亿瑞士法郎。亚洲市场贡献最大，中国香港增长了近两成。其中机械表比石英表更受欢迎，就像法国巴黎银行分析师曾表示的那样，高端和低端手表之间的表现差距依然在延续，价格在3000瑞士法郎以上的手表市场强劲。

为了扭转局势，从明年开始到2024年，Baselworld和SIHH选择了合作，共同调整展览日程。SIHH将于2020年4月26日至29日在日内瓦举行，Baselworld也将紧随其后。百达翡丽家族传人泰瑞·斯登对两展再度“合体”表示看好，在他看来，两者并不存在战争或者敌意，至少对于全球的经销商来说节省了时间成本。

aBlogtoWatch创始人，资深钟表媒体评论者阿里尔·亚当斯认为，目前行业所面临的挑战症结在于体系太庞杂，尽管很多人都不希望如此，但它势必要缩小规模。“行业展会比以往任何时间都显得重要，不过它不再是一个销售空间，而是一个链接空间。无论是针对新兴群体还是一项新技术，大家都需要一个地方来交换意见，讨论方向。”亚当斯补充道，“可以看出Baselworld正在做出尝试，尽管不见得所有的改变都奏效。”

创新基于表达

曾任瑞士拉绍德封国际钟表博物馆馆长的路德维格·欧克林博士有着考古学、古代历史和希腊语学术背景，也是复杂机械机芯制造大师之一。在卢塞恩工作室里修复古董时计法尔内塞摆钟（The Farnese Clock）的四年里，他拆开了每个零件，一一修复再重新组装。这座特殊的机械装置能显示太阳和月亮的不同位相和位置，他认为检查一座古老的时钟犹如发掘宝藏一样，每打开一次，就能揭开一层秘密。“在我范围甚广的研究中，我曾遇到过巧妙但长期被遗忘的构思及技术解决方案，如外摆线齿轮（Epicycloidal Gears）。这些丰富的专业技能充斥在我留给雅典表去完成的数十个项目之中。”他制作的卡罗素陀飞轮将机芯的转动转换成显示时间的机制。不仅如此，八九十年代分别研发推出的“天文三部曲”一次次通过机械结构精进星象显示与历法的结合方式。

在这样一位大师看来，一块手表功能越多，就越能与首饰媲美。瑞士钟表业曾以此度过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石英危机”。“首饰像面包一样是人类不可缺少的东西，自尼安德特人时代起人类就开始佩戴首饰，它们的作用是展示自己，也是与同类交流的媒介。围绕这些产品发生的事情，都能算作交流的基础。而人类又离不开交流，这注定了瑞士钟表的前景。”

正如欧克林博士预测的那样，如今的新品趋势从各个角度凸显腕表的“自我表达”功能。首先是快拆表带的普及，从几万到几十万的表款中都可见这一实用的设计。以滑板文化为灵感的古驰全新Grip系列石英表设计中性，在盾形金属外壳覆盖的表盘上刻着双G Logo，单独的小视窗分别显示小时、分钟和日期，这一系列的表带可选择范围远远超出了通常的金属链和皮带，不同种类和颜色的金属PVD、皮革多达44种。为此，古驰把1号馆新媒体中心旁的“花园”专门打造成了Grip单一系列的展示空间。其次，“千人千面”的青铜材质成了热门。青铜和稳定性高的精钢、贵金属材质不同，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产生铜绿。最早沛纳海将这种常用于船舶螺旋桨的材质打造为表盘是为了追溯海洋文化。可越来越多的人认为，除了温度、湿度等原因，青铜材质也会因为个人佩戴方式而发生变化，具备“养成”属性，继而大受追捧，今年泰格豪雅的Autavia系列和帝舵碧湾系列新品都推出了青铜款。

对于高级制表来说，精进机芯的机械结构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几年前，硅游丝还是“黑科技”，不易受磁场和高温的影响。但因硅的属性脆不防震，从高处坠落容易形变，一些钟表制造商又在寻找新的解决方案，比如碳复合材质游丝。它轻巧、低密度的特性几乎不受重力和震动的影响，其六边形结构有利于促成同心振荡，提高了腕表的精确度，同时具有硅游丝的防磁、防热功能。有人联合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组成的团队革新了机芯结构中核心的组件，有人索性革新了整个擒纵系统。

在真力时的展厅内，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抱来一个黑色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蓝色镂空表盘的腕表。表圈的材质很特别，有点岩石的纹理，看起来有气孔，摸起来却很光滑。据介绍这是世界上最轻的铝基复合材料Aeronith，重量仅为钛金属的三分之一。拉开表冠扭动几下，镂空表盘下的叶片结构开始高频振动，犹如蝉翼一般。这就是全新的“真力时振盘”（Zenith Oscillator）。

要知道，1675年克里斯蒂安·惠更斯向法国皇家科学院呈现游丝摆轮结构以后，才让时钟每天的精准度保持在5分钟之内，有了分针存在的必要，自此这一原理经历着最大程度的优化被一直沿用着。直到两年前，DEFY Lab横空出世，内部搭载的真力时振盘仅有0.5毫米厚，一体化的设计替代了传统上超过了30个零件组成的擒纵系统，进而消除了零件之间的接触、摩擦、磨损和变形。当时它已经不是概念表款而是全球限量发行10枚。此次真力时官方宣称DEFY Inventor创想家腕表可以量产，机芯的振频也从15赫兹提升为18赫兹，一天之内的误差仅0.3秒。而目前行业标准瑞士天文台认证是每天误差在-4/+6秒内（慢不超过4秒，快不超过6秒），它无疑推进了钟表制造的精准性。

情感价值

宝齐莱展厅内悬挂着一幅幅深海游弋的魔鬼鱼照片，这让我想起从海洋生物学家转行的摄影师托马斯·佩斯查克曾在演讲中说过，他去过几百个不同海域，但真正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只有那么几个，其中就有在马尔代夫拍摄过的魔鬼鱼“旋风捕食法”。在暴风雨不断的西南季风季节里，生活在群岛海域的魔鬼鱼会聚集到一个小岛附近，小虾小蟹是它们的主要食物。当这些浮游生物比较分散时，魔鬼鱼一般单独捕食，照片中，在水里不停翻滚的魔鬼鱼，就像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而当浮游生物聚集得越来越多时，魔鬼鱼就开始首尾相连，排成进食队形。佩斯查克第一次去拍魔鬼鱼时，它们在马尔代夫还没有被保护起来，生态环境受到当地发展的威胁。通过与“魔鬼鱼基金会”（Manta Trust）这类的非政府组织合作，他的照片终于帮助那里成为了海洋保护区。

我本以为这些魔鬼鱼的照片只是装饰，直到在一款新的潜水表表背上也发现了魔鬼鱼的雕刻装饰才知道宝齐莱也是“魔鬼鱼基金会”的合作伙伴。基金会在超过20个国家推行魔鬼鱼的研究及推广保育意识计划。柏拉维深潜腕表“黑魔鬼鱼特别款”是他们为基金会制作的第二个特别表款，部分销售收益将拨捐资助其研究项目。宝齐莱CEO慕瑞说：“当一款时计不仅能告诉你时间，还能跟你讲与时间有关的故事时，它就具备了情感价值。”

在主展馆的二楼，设计师迈克在瑞宝表的展厅门口迎来送往，西装收紧了他微胖的肚子，看起来比在机床前穿着白大褂的样子精神多了，不过脚上还是那双系着孔雀蓝色鞋带的布洛克德比鞋，一头直长发肆意地展现其艺术气息。表展前我参观了他的工作室，那台1924年的玑镂雕刻机让人印象深刻，即便使用了快100年，它上面的编号仍然清晰可辨。玑镂雕刻是在金属上雕琢层叠交错的几何图案，这种工艺在16至18世纪只能被皇室或贵族所消费。迈克演示过一番，他眼睛对准放大显示镜的一端，一手摇动刻刀的控制把手，一手转动表盘，两手缓缓地搭配操作。据他介绍，每次刻刀由外朝内刻出约十分之一毫米深的痕迹，每根线条也只有二十分之一毫米粗，刻下的金属细屑被他用小刷子一点点扫到小纸盒里。相比工业自动化浮雕的均匀纹路，传统手工方法制作的花纹偶尔会有细微的不均匀，因为操作时全凭手感，他说这也正是手工的魅力。

作为瑞宝表的首席设计师，迈克掌控着每一款表盘和机芯从无到有的创作过程。他把两个表盘并排放在手掌上对比让我们看，左边那块只有一个小开窗，右边那块基本是一款镂空成品了。细心的人可以注意到他拇指和食指上的新伤旧创。“都金匠锯和锉刀惹的祸。”迈克笑着说，“先要在金属板上标记骨架的轮廓，钻出细孔后再用锯子去除多余的材料，有时候一不留神就……”他做了一个疼痛的表情。技艺不仅体现在手工操作的部分，还有各层面和谐的布局，骨架相互叠加才能更好地展现“内芯”世界。一款机芯的纯手工制作需要花费他3周每天8小时的工时。在一款他满意的创作完成后，就可以通过CAD等软件绘图将其进行工业化切割了，之后的艺术化装饰仍由他手工完成。迈克用餐饮来比喻手工制表和机械化生产的区别，“去小餐馆，你会知道菜出自谁之手，而连锁快餐都是一个味”。这是一个数字时代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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