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银幕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隧道

三联生活周刊：你买到原著《铳梦》版权时，《泰坦尼克号》刚上映，后来用到的CG和动作捕捉技术还没开始在《阿凡达》中尝试，当时就决定要用CG技术来拍《阿丽塔》了吗？

卡梅隆：总要尝试点新鲜的事情。漫画里的阿丽塔是个改造人，我们很难用化妆实现这样的效果。2006年前后我再捡起这个项目时就非常确定，必须要和维塔（Weta Digital）合作。即便是对于维塔来说，这个项目也不容易，他们要让阿丽塔比《阿凡达》里的纳美人更生动，即便是在特写里，也要撑得住。

三联生活周刊：因为这部电影是漫改作品，又是科幻片，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超级英雄”电影，过去这些年非常流行。我知道你本身也喜欢漫画，还是“蜘蛛侠”系列的粉丝，同时，你也是最懂科幻电影的导演，你怎么看当下这种流行趋势和票房格局？

卡梅隆：没错，我一直很喜欢漫画，也是“蜘蛛侠”的粉丝，一度想拍一部“蜘蛛侠”电影。和拍电影相比，漫画更自由，是练习画分镜和故事的好方法。的确，当前科幻门类里最火的就是“超级英雄”相关的电影，但那只是一种类型，我们依然看到很多其他的科幻类作品。

当然，建立一个新世界和新人物并不容易。回头看，从六七十年代开始，大部分科幻领域的细分类别都被讨论和尝试过了。不可否认，超级英雄电影依然会是潮流所向，但我个人更喜欢探讨人工智能、人与科技的关系这类议题。就像我早期做的“终结者”系列，当时看还是纯粹的科幻，现在就快要变为现实了。

三联生活周刊：几乎是从《异形2》开始，你的每部电影里都有强有力的女性形象，这是你强调并延续在每一部电影里的选择，还是一种不自觉的选择？

卡梅隆：我的母亲是我所有电影中女性的原型，她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女人，当然了，每个母亲都是战士。刚刚进入好莱坞时，我迫不及待地寻找机会，希望在竞争激烈的好莱坞确立自己的位置，就像那些已经成功且风格鲜明的艺术家们一样。当时，我问我自己：“有什么是他们没做，但我可以做的？”我研究了一下发现，在动作冒险和科幻电影里没有或者说非常少有塑造得特别好的女性榜样，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也恰好是我的兴趣所在。在我写出《终结者》中的女性角色莎拉之前，我非常喜欢雷德利·斯科特在《异形》中塑造的女英雄雷普莉，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我母亲之外塑造角色的另一个参照。很荣幸，我能接替斯科特，成为《异形2》的导演。到了《深渊》，我已经结过两次婚，当时就想，“好吧，让我来试试，一个意志坚强的女人和一个意志坚强的男人在婚姻里会碰撞出什么！”

整体来看，我电影里的这些女性角色都是强悍的，但每个其实都有各自的特性和困惑，《阿丽塔》也是遵循这样的逻辑。

三联生活周刊：当前，3D电影的市场份额越来越大，你怎么看当前的3D电影和3D技术，这其中存不存在一些局限或误区？

卡梅隆：从技术层面来说，3D技术的每一个环节都越来越好了。摄影机性能、操作便捷性、剧院里的3D电影放映系统等等，和《阿凡达》时期相比，每个环节都有很大的进步。现在，比如拍摄《阿丽塔》时，我们几乎可以像拍摄2D电影一样轻松操作。

当年我选择用3D拍摄《阿凡达》，是因为这项技术真的能把观众带进另一个世界，带来沉浸式的感受。尽管现在“沉浸式体验”已经是个陈词滥调，但我依然要说，3D带给《阿凡达》的不仅是让观众融入那个梦幻的自然世界，也能让他们更容易走进角色的内心，实现共情。

我的确在电影中尝试了很多新技术，但我不想过分强调它，你的电影需要哪些技术，你去研究，去找合作伙伴，只要你想得到就能够实现，这只是个投入程度和时间的问题。

但眼前有个状况是，很多电影并不是采用“原生3D”拍摄的，而是为了票房收入而在电影后期时转成3D制式。这会大大降低3D电影的品质，也会让院线放映系统停滞不前。我知道，很多制片方和投资方会要求制作3D电影，好像那会让他们更容易把钱赚回来。但你要知道，能做这个决定的应该是导演，而不是其他人。我们需要用更好的技术和更好的呈现来倒逼院线，逼着他们引进更好的放映设备，用更高亮度的大银幕放映值得的电影。

我知道，相较于其他地区的观众，中国观众更喜欢看3D电影，大家依然有更高的需求不是吗？我很高兴有人对那些2D转3D的电影嗤之以鼻，态度鲜明，这对促进整个大环境的发展很有帮助。

三联生活周刊：怎么定义你和整个好莱坞体系的关系？

卡梅隆：当年我还在好莱坞圈子外打转的时候，我很想尽快进入这个系统，并且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但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好莱坞工作，与好莱坞的关系却不是传统的关系。

三联生活周刊：你指的“传统的关系”是什么？

卡梅隆：传统的方式是有一个片厂或制片人主控项目，作为导演，你就像是一把枪，你进入这个项目，拿着故事或剧本拍电影，为他们拍电影。

但我向来只找自己想要的素材，写自己想写的故事，自己开发，再自己把它们拍出来，几乎从未拍过“别人的电影”。当然，有时候这些项目听起来很疯狂，风险很大，制片方也犹豫、紧张，需要花些工夫去说服他们。拍《泰坦尼克号》时他们很紧张，拍《阿凡达》时制片方福斯也很紧张，但事实证明，我们赚了很多钱。

相信你的故事和你要创造的那个世界，并全情投入，虽然困难很多，但最后能把钱赚回来，这大概是我至今还和像福斯（也是《阿丽塔》的制片方）这样的片厂是朋友的原因。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么理解“电影体验”这个概念？

卡梅隆：把“电影体验”想象成电影，相当于音乐行业的现场音乐会。这是一种共享的体验，它是一种大规模的展示，但是它能让观众参与到这一时刻的隐秘体验中，并产生一种情感反应，这不是你在家能得到的体验。

我和制片人乔恩·兰多也探讨过这个问题，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更好的大银幕体验。尤其是当下，这种能让人暂时忘我的时刻越来越稀少。当灯光消失，你身处黑暗，大银幕就是一道门，你会被送到另一个世界。这时，你不会想起家里桌子上的账单，耳边没有孩子的哭声，电话、信息也能暂时屏蔽掉。

我也相信，要创造出这种逃离感的电影需要是3D的，大银幕不是从一个窗户里冒出来的世界，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户，穿过它就能到达一个新世界。 好莱坞科幻阿凡达武打片电影剧情片美国电影科幻片卡梅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