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崔健调音

作者:黑麦
为崔健调音0随着这几年线上演出越来越多,为线上观众服务的OB调音师的队伍也在壮大。李马科是个音乐制作人、录音混音师、母带工程师,他的全职工作是广州星海音乐学院音乐与新媒体艺术中心的主任。这些年来,他一直从事录音艺术方向及当代音乐分析等教学与研究,从4年前开始,他成为崔健的OB调音师。

见到李马科时,这个看起来有点诙谐的北京老师正在给他的南方学生们上录音基础课。下午,他刚教完“和声对位法”和“混音技术”两门课,说话时仍旧亢奋,但嗓音有点沙哑。

在李马科看来,录音基础是作为幕后工作的基础课程,而今天他所教的课,正是基础中的基础——如何给鼓拾音。他站在教室前依次讲了底鼓开洞的大小,时域、频域、波形、鼓腔共振原理和音程差,在这里,基础物理统统变成了现实问题。他向学生提问,木头共振与延音保存多少的平衡问题;木料充分共振的ADSR〔一个波封可以用4种参数来描述,分别是attack(起音)、decay(衰减)、sustain(延持)、release(释音)〕;用南美洲部落大鼓举例;演示麦克风的收音位置……有的同学听得认真,有的同学昏昏欲睡,这么基础的收声问题,或许只是未来调音工作的一个微小瞬间,但李马科觉得这里的学问很大。

李马科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爸爸是歌手,妈妈弹钢琴。小时候他就开始帮家里人在乐团演奏,上高中时他玩了几年乐队,从台前转到幕后,成为中央音乐学院现代电子音乐中心录音系的第一批学生,读完研后他辗转德国和英国学习音频工程。上学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设备国内的都很好,调不出理想的声音,是意识上的问题,缺少多元化的追求。

OB,全称是outside broadcasting,看起来是个充满技术的词,但这门技术事实上早就产生了,我们曾经看到的电视转播和现场录音专辑都和今天的转播技术相似。李马科在做音乐制作和调音师之前,曾经做过大量的现场录音。在他看来,演出场所从苏俄体系过渡为德奥体系呈现了一种开放、多元的趋势;他认为声音是一种艺术行业,是利用科学知识去解决人类的情感问题;在他看来,声音的审美是平等的,所谓的高下与区别,都是场景化的。

疫情防控期间,他把自己憋在录音棚里闷头做音乐,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是让他给崔健做场调音。在那天的演出中,他清楚地记得,崔健唱了三首歌,分别是《死不回头》《不是我不明白》和《超越那一天》。《超越那一天》那首歌里有个唱说唱的藏族男孩,按照老崔的要求,他为这个音轨加上了很重的吉他箱头效果,这是一个不常规的人声调法。“这个声音出来是那种有些锋利的、冲击性很强的声音。”李马科说。三个rapper和老崔的人声混在一起像是吵架,他突然明白了,“崔健所想表达的正是歌词中的家庭冲突感”。

在随后的另一场演出中,崔健和李马科又大胆地尝试了一次《超越那一天》的改编。电鼓和真鼓在左右声道中不断切换,“如同两种鼓声都在坚持自己的东西是对的”。李马科说,大部分人会为了安全,把电瓶立体声的平衡乖乖地放在中间,“但崔健想构建的是一个美学上的对立,制造撕扯、顿挫感,然后节奏就融成一个新的复杂律动”。似乎也是在老崔的影响下,李马科开始认同,工业是为创造和幻想服务的这一观点。

“Tiny Desk Concert”是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制作的一场办公室演出系列节目,在“油管”上有广泛的知名度。音乐人面对电台办公室的员工,身后是放满唱片的柜子,一旁是杂乱的办公桌,这里甚至没有复杂的音响系统,但音乐被还原到最本质的状态。杜阿·利帕、斯汀、阿黛尔、防弹少年团、贾斯汀·汀布莱克、贾斯汀·比伯等音乐人都曾经在这里表演。疫情期间,该公司制作了“环球小桌”特辑,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人发布作品,崔健也收到了邀请。

在这场线上演出中,崔健选了两首新歌和一首老歌:《假行僧》《继续》《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我们选用的是MKH416麦克风,这其实是被大量运用在采访中的麦克风,但特意选用它来营造那种小空间的感觉,当时拍摄的地方是什刹海的东岸酒吧,从视频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傍晚到天黑的日落过程,光影是给我感触和印象比较深。”李马科说。

在演出中,中国乐器充满流水感,西方乐器在音乐里显得更薄,两种声音的肥瘦度,制造出适度的空间感。“这场演出的录音通道不会像演唱会那么多,音色也是很固定的,但大家都想把一些极致的、超现实的效果运用到其中,比如巫娜老师演奏的古琴。”李马科说,“音色、表现方式、旋律、编曲都在表达着老崔的精神哲学。” 崔健调音李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