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岁乡村少年:世界的消亡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实习记者·佟畅 记者·彭丽
编辑·王珊直到儿子去世后,张华才知道自己平日里常去散步的小石桥叫“民心桥”。这座旧桥在网络地图上没有标记名称,它位于广东梅州市五华县华阳镇,横跨过北琴江。以往,在镇上忙完生意的张华一家人常会穿过这座桥,回到对岸的华新村家里看看公公古东风。她和丈夫平日在镇上忙生意,儿子古星月从小跟公公生活,长大后也常待在公公家。
但最近一年多以来,张华会绕开“民心桥”,甚至不敢看一眼桥面——一年前的8月14日,公公古东风因为土地纠纷,被邻居打成重伤住进ICU,至今仍昏迷未醒。几天后,古星月受这件事刺激,从民心桥上跳入江中,永远留在了17岁。
那天的场景时不时还在张华的眼前晃动。当天下午,她和丈夫从外面办事回来,车开到民心桥附近,看到古星月边哭边跑。夫妻俩赶紧下车,追在儿子后面。古星月一边哭着说“要去找爷爷”,一边甩开张华的手,跨过石栏,从桥上跳了下去。那几天刚下过雨,桥下的江水浑黄,丰沛地翻滚着。他的身体很快被江水吞没。
古星月离世后,张华就住进了店铺楼上古星月的房间。这个由30平方米的客厅改成的卧室,白墙,棕色的地板已经斑驳,没有什么家具,只在临街的窗台边摆了一张低矮的木床,床边有一张圆桌,上面摞着古星月的书本作业。张华一本一本地翻动古星月的书本、试卷和作文。以前,她很少有时间如此仔细打量儿子的一切。她早年跟丈夫外出打工,古星月由爷爷奶奶带大,一直到8岁时两人才回来。但回乡之后,他们能陪伴孩子的时间也不多。张华先是跟丈夫在镇上开了服装店,后来改做早餐铺,两人每天早上5点起床准备食材,做汤粉、炒粉,营业到晚上才收档,就住在店里,空闲的时间不多。
“儿子应该是被吓到了。”在一次次试图从儿子的遗物中寻找他离去的答案未果后,张华这么总结。2023年8月14日那天,老家里只有70多岁的公公、17岁的古星月和10岁的小儿子。当时,门口的监控视频拍到,赤裸上身的邻居,曾三次进到公公家的院子里。在第三次进入到房屋内时,暴力升级了:身高一米七几、身体壮硕的邻居跟古星月的爷爷争夺着一根铁棍,身材瘦小、已经70多岁的古东风体力不支,被邻居锁喉放倒在地,颈部被重重地踩了一脚。
屋内没有监控,但古星月用手机拍下了最后的暴力画面。16秒,画面一直在颤抖。张华记得,那天下午3点出头,儿子古星月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冲进家里的米粉店,哭着说爷爷被用铁棍打了,叫她快去报警。他们和警察一同回到家中时,躺在沙发上的古东风,头上鼓起一个大包,身上都是血渍,已经不能说话,呆呆地看着家里人。张华说,当时古星月激动地告诉他,自己拍下了爷爷被打的视频,可以作为证据去告肇事者。张华有四个儿子。她说,老大性格最随和,被父母批评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老三和老四更调皮一点,经常顶嘴。老二古星月是四兄弟里最害羞、胆子最小的。在外打工时,张华和丈夫只有中秋、国庆、春节和老人生日这几个日子才会回来。她记得古星月总会在他们刚回家时羞涩地躲在桌子底下,等熟悉了才出来。古星月初二时,张华跟丈夫打架被古星月看到,他吓得深夜跑回爷爷家,一直躲在水桶后面。但好在他头脑聪明,读书成绩是家中几个孩子里最好的。班里的老师去张华店里吃粉时,说到古星月聪明的时候,也会提到他内向。
或许因为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跟爷爷在一起时古星月会表现出少有的松弛。在大哥古峰的记忆里,父母不在家的那些年,爷爷会在每天五六点钟起来,给他们下面条或米粉吃,再送他们坐上去镇里幼儿园的大巴。到了小学,爷爷每天会接送他们上下学,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会和爷爷说”。他们最喜欢趴在爷爷身上玩,空闲时爷爷会陪他们打扑克,还会带他们去烧香拜佛。每年过年收到压岁钱后,四个孩子都把钱存在爷爷那里,爷爷在一个笔记本上记着每个人存钱的数目。
张华和老公返乡后,古星月还是跟爷爷更亲。高中读的是寄宿学校,古星月两周才能回家一次,他总会回村里跟爷爷住一晚上,或者下车直接去爷爷家。这两年节假日一起吃饭,吃到没有炖烂的鸭肉、狗肉时,古星月常会笑着说这道菜爷爷嚼不动、没法吃了,提醒母亲下次炖得久一点。他还会时不时跟母亲念叨,“爷爷老了,没钱买东西”。当母亲拿钱给爷爷时,他会露出欣喜的神色。就连第一次从学校退学,也是爷爷发话劝了,他才愿意回去。
现在想来,古星月出事前几天,家里人多少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案发当天,肇事者没被警察带走,丈夫在医院照顾父亲,张华担心,让孩子们都回到镇上的店铺里住,古星月却坚持要留在公公家里。拗不过的张华只好把房子从外面锁住。当天晚上她一夜没合眼,趴在床上一直盯着手机里家门口的监控录像看。她能看到儿子古星月睡觉的二楼房间一直亮着灯。
随后的几天里,古星月总是沉默地蜷缩在家里。8月17日,忙碌的张华将古星月放在孩子姑姑家照看。姑姑发现,除了伏在桌前画画外,古星月更多时候是有些烦闷地躺在床上。8月19日下午,张华和丈夫决定带古星月去县医院看看,他们挂了“焦虑抑郁门诊”的号。在诊室里,医生询问古星月睡得怎么样、胃口如何,是否心情烦躁,他低着头回答说有时候会烦躁。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告诉张华古星月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强迫症和中度焦虑症,给开了药。
第二天早上,意外就发生了。高中辍学
从华阳镇街上沿着G355国道往西南方向走不到两公里,就是华新村。村里共有4000多人,大部分都是古姓,张华的家就在国道旁,是一座二层小楼,外墙贴着白色的瓷砖。在儿子出事前,40岁出头的张华对自己的生活大体是满意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岁数相差不多,已经长大自理。她和丈夫尝试各种方式挣钱,希望供几个儿子读书有出息。大儿子和三儿子成绩不好,但也读了职校,她觉得后面至少能在城里找份工作。最大的困扰反而是成绩最好的古星月——他不愿意继续读书了。
2023年2月份,高一下学期刚开学不久,张华的丈夫古敬文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古星月手机被老师收缴后好几天都没去上课。老师希望古敬文把孩子叫回家开导一下。周日,古敬文把古星月送回了学校。两个星期以后,老师又向古敬文反映,古星月不愿意交手机,还在课堂上睡觉。这回,古星月坚决要退学,叫父亲把他的行李也一起从学校拿回来了。一开始,张华觉得儿子只是暂时不想上学。他的情况在农村并不罕见。古星月姑姑的一个女儿在读初中时也提出过退学,在家玩了一个多星期后,又回去上学了。
张华知道,儿子不喜欢他就读的学校。古星月的高中位于五华县的东郊,离他们生活的华阳镇有60多公里。校园只有四栋陈旧的教学楼、四栋宿舍楼,操场还是租用的校外场地。去学校报名的时候,张华就注意到儿子一看到校园陈旧简陋的环境,就露出排斥的神色。每周日,古星月和哥哥要一起坐四五十分钟的大巴先到县里,然后再搭摩的坐两公里才能到学校。如果搭不上摩的,就得拖着箱子走。古星月跟母亲抱怨过赶路的疲惫。
古星月曾告诉张华,他想上的是“五华县高级中学”,是县里排名第二的高中。但中考时,他的分数差了一些,志愿又填得随意,最后只进入了这所县里排名五六名的学校。陈峥在初中与古星月同桌过,也在这所高中就读。他说自己很吃惊古星月最后来了这里。他告诉本刊,来这所高中的,都是成绩中等、“不算特别努力”的学生。而古星月成绩挺好,中考分数远超过了这所高中的录取线。
陈峥说,许多学生来了学校后都觉得失望。学校的设施和陈设还不如初中好,小卖铺卖的零食贵,食堂的饭菜难吃。同学之间一直流传着一则通报,一次食品卫生抽查中,他们学校食堂被检测出鸡肉和圆椒不合格。宿舍更是狭窄,除了12张上下铺没有别的家具,几乎每个寝室都是挤着10人左右,难免会有摩擦。古星月曾跟母亲提到,寝室同学总把洗过的内裤挂在他的床头,这让他很困扰。
最让学生们困顿的,是看不到出路。这所位于县城中下游的高中,本科率不高,一届800个学生里,大概只有50人能上本科,大多还是收费较高的民办本科,能考上的绝大多数还是学习音乐、舞蹈、美术或体育的特长生。张华记得,有一次丈夫被老师叫到学校里时,老师跟他说,不仅是他们学校,哪怕是更好一点的高中,考上大学的比例都很低。陈峥告诉本刊,在学校里,读艺术类的培训班,一年大概要花两三万元;如果是练短跑、铅球之类的体育项目,花费会少一些,不到一万元。陈峥觉得,很多农村家庭是难以负担这些费用的。
老师们的态度也让学生常受打击。一些老师会随意地说学生懒、笨,表示对他们不抱太大希望。在缺少老师鼓励和管束的氛围里,陈峥说很多学生彻底对读书没了兴趣,也不做作业了。陈峥打算明年1月参加春季小高考,只用考语数英三门,以他的成绩,有可能考上一些分数线比较低的大专学校。高三下学期可以不用来上课,他打算出去打工,等到高考了再来参与一下,“很多同学都打算走这条道路”。陈峥计划,将来打工挣几年钱,去开一家奶茶店或者餐饮店。
退学后的一天,张华有天问儿子想不想回去上学,古星月说“不想在学校过无意义的生活了”。被困住的世界
在学校,陈峥说,唯一让同学们觉得有所释放的是手机。对于他们来说,玩手机是消遣,更是一种自主权的体现:白天被束缚在教室里,晚上在寝室玩手机是他们难得能自我决定、支配的时刻。陈峥说,很多人会花大量的时间,追求游戏中的高排位。为了限制手机使用时间,古星月就读的高中会要求每周日下午学生们要把手机上交,周五放学后才把手机还回来。陈峥告诉本刊,他身边大部分男生都会上交一个不常用的手机,在宿舍里藏一个手机晚上玩。在哥哥古峰的印象里,古星月曾多次向他表达过想退学去哥哥就读的技校读书,因为不收手机。
张华和丈夫并不清楚这些事情,她只知道儿子的手机碰不得。某年暑假的一天,哥哥古峰想把古星月的手机从充电头上扯下来,古星月看到后对他怒吼,还将他从房间里赶了出去,并锁上了房门。张华将这些归结为“现在的孩子都注重隐私”。不过,儿子退学后的状态让她和丈夫也逐渐不满起来。古星月退学后一直住在村里爷爷家。每天吃过早饭后,他就在房间里玩电脑。他很少出门,偶尔去镇上取快递,平日里在村里走动亲戚的事,古星月越来越不愿意参与,常会以自己晕车推辞。就连村里最热闹的三年一次的祭祖,他也没小时候热衷了。张华觉得儿子愈发封闭了,很是忧心。
古峰知道弟弟在写网络小说。在古峰的记忆中,古星月从初中就喜欢看两种题材的网络小说,一种是穿越小说,主角穿越到王爷或者皇子身上,与女主谈恋爱。另一种是末世小说,讲述在丧尸、外星人入侵的背景下主角求生与拯救世界的故事。看得凶的时候,“有时会到凌晨两三点”。古星月曾经将自己写的小说发给父亲古敬文,那大概是一个哥哥保护妹妹、拯救家族的故事。那是退学在家的古星月难得展露出来高兴的时候,他说自己已和平台签约,一天就挣了25元。古敬文觉得小说有些眼熟,猜测古星月只是在别人的作品上稍作修改。他提醒儿子,写小说挣钱没那么容易。
过了两个月,古敬文问古星月是否还在写小说,古星月说不写了,说还是做抖音主播来钱快。古敬文觉得儿子缺少社会经验,总冒出一些幼稚的想法。他担心儿子总想着寻找挣钱快的门路,会在网上被人洗脑,被诈骗、骗入传销。有一次,还发生了冲突。古敬文说那天他敲儿子的门,敲了几次都没开,他一时着急,以为儿子在屋里做什么不好的事,提高声音说如果再不开门就把门踢开。古星月打开门,气汹汹地说自己不想被打扰。
在那个房门紧闭的30平方米的空间里,17岁的古星月是试图为未来做过一些努力的。在古星月的小红书账号里,他在主页介绍自己“爱好画画、写小说”,发布自己做的动漫视频剪辑,似乎试图想成为一名博主,但粉丝只有7个。他收藏了几十条关于写作技巧的帖子,帖子的主题包括“27句濒临绝望神态描写”“小说必备常用词语分类”“小说素材:眼睛、眼神的描写”等等。他还在B站上学习画动漫,学习一些线条的画法和基本的构图,称自己为“萌新”(指入门的新手)。张华记得自己有天走进儿子房间,看到墙上贴着五幅他用铅笔画的动漫人像,她夸了画得好,儿子坐在椅子上淡淡地笑了笑,说这也可以赚钱。
2023年5月底,在古星月退学在家的三个月后,张华也开始着急了。她初中没读完就外出打工了,一直期盼儿子们能考上大学,古星月是她最大的期望。她拜托与儿子同龄的侄女劝儿子。古星月的表姐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跟他说起自己早早出去打工,知道挣钱有多辛苦。没聊几句,弟弟就跟她说“不想讲这个了”。张华在生意的空闲期时不时地给古星月发微信,打电话。到了高考季,她的焦虑达到顶峰。6月26日,她在网上看到高考生被大学录取欣喜若狂的视频,会把视频转发给古星月。有时焦躁起来时她也骂过儿子,“怎么不去读书,怎么这么傻呢?年龄再大了学校都不会要你了”。她越说越急,语气重了起来。儿子也大声跟她吵了几句,说自己满18岁了就出去打工。张华指出靠初中文凭不好找工作,两人吵了十几分钟。
对于张华和古敬文来说,这些日常琐事不过如同细小的涟漪,他们没想到,儿子的内心世界里已经迭起了巨大的激荡,陷入了对未来的绝望和恐惧。2023年5月18日,在视频网站上一个关于抑郁症的视频下面,古星月发了一条很长的评论,“到了18周岁我父母说过会把我从家里赶出去,让我一个人独立生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认真的吗,但好像依照法律这件也确实没义务扶养我……而我出去又能干什么呢?”
他提到了自己的自杀倾向:“我有时候总是想着死去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我每次站在阳台的时候总是跳不下去呢?当我看到某条评论后,我才知道,我这是怕唯一在意我的人伤心,啧……”“虽然我待在家里确实不像话,唉……争取活过20周岁吧,希望出去后不要连一年都活不了,实在活不了也确实没办法了,那就和这个世界拜拜吧,嗯,就在这提前跟这个世界说一声吧……”崩塌
到了8月份,家里又发生了和邻居的冲突与暴力事件。事情的起因,是古敬文家门口一条小道的路权。古敬文一家人认为,这条小道曾经是自家的菜地,使用权应该在他们手里,于是2021年在这块地上搭了一个车棚。邻居觉得出行受阻,争执就此展开。
2023年8月11日早上9点多,邻居和家里的近10个亲戚来到张华家的院子外面,以张华一家堵塞他们正常出行为由报警。张华说,自己当时在镇上的早餐店里,通过监控看到了这一场景,但由于是就餐的早高峰,又看到有警察在,他们便没有回来。
被屋外的吵嚷声扰醒的古星月,在自己房间窗边拍下了一段视频,当天将其发在了抖音上。视频的标题是:“乡村的道德法律意识到底有多低?”古星月在视频中写道:“我一早上又被吵醒了,这次我忍无可忍,直接上前告诉他们这是不是扰民。”
他在视频里说自己“没想过站队”,也不想加入爷爷和邻居一家人的争论,却在下楼后卷入到冲突中。他叙述,一个拿着铁锹的老人作势要打他,还有一个老人拉着古星月的手说“来打我啊”,古星月说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立马就有一个很壮的人冲进院子里威胁他,“小子你敢打我爹的话,我就立马把你狠狠抛在地上动不起来”。他在视频里写道:“公然的人身威胁!!!警察在旁边甚至都不拦一下那个大叔。”
古星月说自己回家拿了手机,搜索扰民的法律条例,当着所有人面念了出来,回复他的是“有本事你就告我们”,警察则“用力领着我的袖子叫我回去,跟我说他们会处理的”。“说真的,一点法律道德都不讲,老师传授的知识到了现实完全一点用都没有,无法理解我一直以来被灌输‘懂礼貌’‘讲道德’‘讲法律’等的知识有什么用。”古星月在视频里写道。
那天晚上张华回家询问古星月当天的情况,听儿子害怕地说起邻居很凶,他被一个叔叔狠狠地攥住手,捏得他很痛。张华和丈夫担心儿子在家不安全,提出把他接到店里住。古星月拒绝了,说他不想把爷爷一个人留在家里。8月14日,爷爷被打伤后,古星月把爷爷被打的视频发到了抖音上。在一众问他为什么没有出手阻止的评论里,古星月回复:“我并不是不想阻止,其次我17(岁)。然后就算我好运阻止成功了也会因为证据(不足)而草草了事,家里也没有安装监控,唉,我爷爷都70岁高龄了,希望他在医院能挺过来,我只能这么祈祷了。”
爷爷出事后的几天里,古星月几乎不跟外人说话,偶尔问一句“爷爷怎么样了”。大人带来的都是不乐观的消息,从“还没有醒过来”到要转院去做开颅手术,到治疗要花费很多钱,打人者家里不愿意出钱。每次,古星月都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旁听,默不作声。张华记得,儿子跳河的前一天下午,全家人去医院看望爷爷。在走廊上,他们被医生拦住,告知这天不能看望病人。当时,张华听身边的古星月“唉”了一声,失望地抱怨说,自己这么远跑来都不给他看一眼。
时至今日,张华仍会在恍惚中认为儿子的离世只是一场梦。她梦见过儿子。梦中,一家人出去玩,碰到了古星月初中的班主任,儿子先上前去跟老师打招呼。醒来后她怕自己忘记,把梦都记录下来。她想到儿子跳河的前一天,他们在医院排队等号时,古星月说自己想喝奶茶。那是几天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跟家人提出自己的愿望。听到儿子这样说,张华立刻走到外面,走了很远的路,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家奶茶店。她只好回到医院,给儿子买了一个瓶装饮料。回忆到这里,她泣不成声,很遗憾没有给儿子买到奶茶。“后来他就不想理我了,问他什么都不想跟我说。”
(感谢实习生魏昭阳对本文提供的帮助,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 乡村少年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