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为复原唐代装束提供“素材”的宝藏文物
作者:驳静今天的汉服爱好者,逐渐以还原和复刻为荣,他们钻研起这些文物的劲头,有时甚至不亚于院校机构里的学者。他们倾向于将唐朝近300年分为初唐、武周、盛唐、中唐和晚唐五个时期。我们参考了左丘萌与包意凡在研究和复原实践中的经验,以及记者查阅的文献资料,综合整理共计7件(处)文物,上述每个时期一到两件(处),以此来展现唐代装束的特点,也是上一篇文章的补充。假如你恰好去到以下某个博物馆,在这些展品前驻足时,或许因为了解过“复原装束”这个概念后,会收获不一样的体验。《步辇图》
——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634年(贞观八年),吐蕃领袖松赞干布遣使臣到长安向李世民求亲,七年后的春天,禄东赞被派到长安来迎接文成公主,阎立本此画描绘的就是李世民接见禄东赞的场景。这幅画可以说是复原爱好者的“入门”画,淘宝上的汉服商家会在商品标题里使用“仿初唐《步辇图》”这样的关键词,可见其普及度。
宫女们穿着典型的初唐女子装束确实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衫子轻薄,间色裙,裙腰束在胸以上,帔帛。裙子本来是及地的,但是腰间还有束带,行动时可以用它将裙摆抬高。宫女们此时正在抬皇帝的步辇,因此露出裙下的条纹裤。
而左侧三位男士的着装,除了左一和左三的圆领袍,还可以看看吐蕃人禄东赞的大花袍,现代人给它起名叫“联珠立鸟与立羊纹织锦长袍”,因为它这件名贵的锦袍上,能看到的纹样有鸟和山羊。唐代人要等到盛唐以后,才会流行起穿这种团窠纹样。阿斯塔那绢衣彩绘着衣舞女俑
——现藏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阿斯塔那206号墓出土,根据墓志碑文,墓主是张雄与夫人麴氏。张雄是唐人,只不过居住在高昌国,心力主要花在帮助唐政府统一西域大业上。他去世56年后,夫人麴氏离世,当时已经是688年,唐王朝正处在武则天的掌控中。儿子张怀季为父母合葬,陪葬品中有几十个彩绘木俑,这三个是其中最完好的。
我们普通人乍看这三尊木俑,第一反应是“好看”,接着会想,原来唐俑不只有“胖仕女”,还有这种身材颀长的款式。
最先吸引目光的是其中一位身上的“马甲”,准确的叫法是“半臂织锦”。当然,一般会认为,这个形制的衣服,在男装里叫半臂,女装里的这类短袖上衫,得叫作“背子”。而且半臂通常还穿在里面,外面假如穿一件唐代最常见的圆领袍,那么这种硬挺的面料,还能起到让男士肩宽胸厚、体形魁梧的作用,有点像西装内里的垫肩。
从下往上观察这三尊女俑,可以推测,间色裙与红裙在武周时期同时流行,帔帛的系法也有所变化,会将其中一端与衫子一起掖进裙腰。衫子仍然是窄袖。妆容特点也很鲜明,眉毛粗阔,并且还几乎相连,额间花钿图案相对繁复艳丽,斜红与面靥具全。
出土彩绘唐俑并不少见,比如著名的“唐三彩”,但像这三尊居然身着缩小版定制服装的就极少见,有人因此将它们与“芭比娃娃”类比。唐代墓葬虽多,但因为年代久远,出土的成衣大多是残片,阿斯塔那因为地处新疆,气候干旱,木俑上的绢衣经过1000多年还能留存下来,这是极为罕见的。这几件出土的绢衣为服饰研究者提供了大量信息,除了服饰形制,还有面料、织造工艺和纹样等。第二季《国家宝藏》也曾讲述过这三尊绢衣彩绘舞女俑。
有意思的是,这批彩绘木俑的手臂是纸质的。考古学家拼接后研究,发现这些纸张居然是账目,来自都城长安一家典当行,账目上共记载了30多位长安城里普通老百姓的典当记录,其中一半典当者是女性。张礼臣墓舞乐屏风
——现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阿斯塔那230号张礼臣墓出土,墓主张礼臣葬于702年,出土的屏风共6扇,分别绘有2名舞伎,4名乐伎。其中一名最完好的舞伎,只有右手残损。她的妆容与绢衣彩绘着衣舞女俑非常相近。这名舞伎挽着的高髻,很能代表盛唐。除此之外,她身着黄蓝色卷草纹白袄,交领,低胸,帔帛一端也掖进衫子里,锦袖、红裙,裙子及地,露出高头青绚履,整个人显得修长婀娜。这位舞伎形象有股百看不厌的风韵,假如穿着舞伎同款衣裙去上班,或许也是别样的风情。《捣练图》
——现藏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
唐代画家张萱的作品,他活跃在唐玄宗执政时期,不过原作已不知去向,如今收藏的是临摹作品,绘制在细致平滑的宫绢上。比较流行的说法这是宋徽宗的手笔,也有观点认为出自宋朝宫廷画家之手。
这幅画从右到左,依次描绘了宫中仕女捣练、缝纫和熨烫三个与织造有关的场景。先来看她们的服装。仕女们穿的正是唐代女装经典的“三件套”,也就是裙、衫、帔。裙是高腰裙,衫的下襟掩在裙腰之内,束在胸部之上,衫的下襟掖进裙腰。
12位仕女妆容清淡,没有斜红,没有面靥,只有额间有淡淡的花钿。花钿的款式不夸张,只留了一点简洁淡雅的细钿。可以看到,每位正面朝我们的仕女都使用这款妆容。头上的首饰也相对简朴,没有出现花钗满头的盛况,当然,这些劳作中的仕女的确不适宜盛装打扮。但不妨碍她们显露出一股昂首挺胸的自信气质。
画作左侧的熨烫场景里,站在中间身着鹅黄色裙子的姑娘,梳了一种名叫“堕马髻”的头,头顶的发髻不在正中,却斜斜地歪在一边,这款发型在唐德宗时期十分流行。这种堕马髻在唐代另几幅名画中都可以看见,比如《宫乐图》《挥扇仕女图》《虢国夫人游春图》等。阿斯塔那《弈棋仕女图》
——现藏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
出土于阿斯塔那187号墓,也是合葬墓。出土时已经残破,修复后复原了11位女性,其中对弈的是两位仕女,以及侍女少女若干。其中左侧弈者只剩下紫色裙子的一角,而完整的那位弈者侧身坐在地毯上,手中夹着棋子正思索下一步棋。
《中国装束——大唐女儿行》的作者左丘萌告诉本刊,这是典型的盛唐天宝年间的装束,他在书中分析,“当时的女装虽袖根依然宽松,袖口却略有收小,衣襟也裁得短窄”。弈者装束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她脸上的红妆,天宝时期的女性追求红粉涂面,看上去面若桃花,也与杨贵妃的偏好有关。
除了醒目的面妆,这位仕女梳高髻,戴簪花,额间描有心形花钿,阔眉细目,面丰体盈。或许是衫裙已经足够华丽,她身上的帔帛很轻薄,左丘萌称它是“用白色纱罗制成”。上身绯底蓝花短襦,下身是绿花萝裙,的确是非常典型的盛唐装束。比起初唐和武周时期,现代年轻人要复原这种丰腴松弛的美,困难似乎要大一些。《宫乐图》
——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又名《唐人宫乐图》,比较公认的说法是,它描绘了宫中仕女饮茶奏乐的悠闲生活。不过也很像是一桌歌舞伎闲来开派对的生活场景。
这幅画很受复原爱好者喜欢,是因为这里十人坐案,有动有静,不仅姿态各异,发髻与妆容都很有特点。比如八字啼眉是其中最典型的,被称为“元和时世妆”,文献里经常提及,而《宫乐图》完美展现了文献里提到的这种妆容。除此之外,经常被提及的还有仕女们梳着的“堕马髻”。
堕马髻这个名词挺特别,这款发髻也很受复原爱好者喜欢。孙机曾考证说,这个发髻名汉代就有了,只是不确定是否为同款。白居易写过一句诗讲这款发型,“风流夸堕髻”,诗下有注说,“贞元末,城中复为堕马髻、啼眉妆也”。意思是说,一种叫作啼眉妆的妆容,与堕马髻一起,在贞元末又流行回来了。这种妆容用现代的眼光去看,不管是谁画上这样的眉毛,脸上都能徒增愁苦气氛。想象一位姑娘,画如泣如诉啼眉妆,梳欲坠未坠堕马髻,似乎的确有一股不胜之态。敦煌9窟供养人
“敦煌供养人”是经常出现在唐代复原爱好者嘴里的词,它指的是出资发愿开凿洞窟的功德主。通常盛装打扮后展现给画师。敦煌9窟供养人画像极具代表性,她们满头钗梳,很令人瞩目,被不少复原爱好者琢磨。
第9窟建于9世纪末,部分于宋、元、清重修,研究者认为女供养人形象应当是张承奉的家眷,更具体的身份无法确切得知。张承奉是唐代归义军节度使兼敦煌刺史,唐灭亡后一度在西北建立政权,所以他的家眷服饰尽显奢华。
9窟共有4位女供养人,共同点是瑞丽丰腴,戴满花钗(9支或10支都有),宽袖阔服。2024年央视春晚有个节目叫作《年锦》,展现了汉唐宋明四个朝代的装束,其复原作品来自陈诗宇团队。陈诗宇告诉我们,刘诗诗身上那一套的原型就是9窟供养人。原型是粉红上衣,团花纹,刘诗诗在几个方案中挑了黄红配色,纹样为狮九纹和鸿雁纹,其中鸿雁纹来自法门寺出土的纹样。这套装束与敦煌原型并不完全对应,但纹样与配色都符合晚唐特点,每个元素都有出处,这种复原设计是现代人在复原唐代装束时经常使用的方法。 唐代装束汉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