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句、银句和铁句

文·程旭读刷屏爆文时，编辑和平台都生怕我们淘不出金句，要么手动给加粗加黑加彩，要么被网友添了下划线，旁人的好词好句就这样跑到我的摘抄本里来了。那些没有被标记和涂抹的黑铁一般的句子，像步入金色大厅前的长长走廊，也似金盔银甲重装部队旁站立的布衣兵士，注定是寒酸的配角。

那些闪闪发光的句子魔力四射，蛊惑人心。我大学有个室友，仅仅听了几句《哈姆雷特》里波洛涅斯对儿子雷欧提斯出远门前的人生忠告，就找来整套莎翁全集啃得昼夜颠倒。我也曾为一句话背下整篇名人演讲稿，但背完就后悔了，佳篇盖不过佳句，佳句顶一万句。

教写刷屏爆文、指导写作变现的书也对金句有种执念，费劲巴拉地列公式、举模板、讲套路，“让你30秒写出一个金句”。这些书里说，金句是大浪淘出的真金，但照他们的法子30秒用乐高拼出来的句子积木，再怎么四六对仗，或押韵上口，或回环往复，或谐音拆字，比起那些熠熠生辉的原句，仍差十万八千里。诚然，“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可乾隆一辈子作诗4万多首，没有一句是值得背诵的。

背完《英语900句》和《增广贤文》后寻章摘句的模仿是孩童学语的自然法则，高阶的玩法是句法意识和结构化训练。史蒂芬·平克认为，句子成分分析虽然像“刺儿头老师”带来的单调沉闷的严酷考验，但有意识地在脑子里画句法树状图，将思维网编码成词语串，有助于避免写出引起歧义、艰涩难懂的文章。作家斯坦利·费什将结构性造句训练称为“《龙威小子》写作学习法”，电影的主人公要参加空手道比赛，教练却让他练习给车抛光打蜡和喷绘栅栏，小伙子没有刻意学什么，但又学会了所有东西。因此，“金句写作指南”应该是“金矿矿脉哪里找”或“如何打造金斧头”才对，至于“金句”，就等待自然生长，“妙手偶得之”。

作家安妮·狄勒德曾讲过，你喜欢句子，就可能成为一个作家，一个词领着另一个词，走向花园深处的小径。斯蒂芬·金则坚持认为段落而非句子才是写作的基本单位，意思在段落中连贯起来，词语有了更多的意义。单独写有头无尾的句子不会造就伟大的作家，语录体的作品只依附伟大后的作家。一次，记者向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索要一些人生忠告，阿特伍德说这要依人和情况而定，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是“通常会扎伤你的仙人掌都是小的，不是大的”。记者问：“这是人生的譬喻吗？”阿特伍德说：“不是，我是说真的。刚才我在花园除草，那些小恶魔真是让人痛得要命。你要写的东西，不会充满了那种在厕所里读到的智慧小语吧？例如‘脸上挂满笑容，就会更快乐’。”

你知道什么是写金句的诀窍吗？那就是永远只写人们能记住的句子。这是我套用“金句宝典”写的废话。 金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