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第五盘

1985年初夏，17岁的贝克尔惊人地成为温网历史上最年轻的男单冠军。决赛过后，这个即将在祖国接受万千人膜拜的年轻人并没有马上回到联邦德国，而是被教练特里雅克带到了他未来长居的蒙特卡洛。在一间酒店房间里，教练严肃地对这个金发“网球王子”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要教给你如何辨别人生中的对错了。”

几十年后，这一幕从贝克尔口中讲出来格外生动，只可惜不可能有任何影像存留下来，这对于著名导演吉博内而言，也算是挥之即去的遗憾。在他执导的《轰隆隆！世界与贝克尔之战》两集纪录片中，一条漫长的人生时间线被清晰地呈现开来，主人公孩提时代比赛获胜捧起奖杯的珍贵画面瞬间便能将观众送回上世纪古早的网球时代。2018年，贝克尔刚过半百之年，《轰隆隆》一片开拍了。那一年恰是那桩著名的隐匿财产案揭开帷幕，从中央球场上的绝对赢家到英国地方法庭，主人公走过了33年。展现过阿姆斯特朗奇幻人生的吉博内这一次又找到了异常独特的对象，六届大满贯得主何以破产？何以身陷囹圄？希望《轰隆隆》可以给出答案。

“轰隆隆”，是少年贝克尔在其腾飞年代赢得的雅号，温网首夺冠军后的第二天，《图片报》便以此来称呼这位志得意满的联邦德国少年，名宿麦肯罗则在片中将这位昔日场上对手誉为“德国人的乔丹”。去年4月29日，贝克尔牵着伴侣的手走向法庭，金发变白头，未加精细管理的身形，暴露了54岁中年人不该有的颓势。那段路走得有些艰难，快门声有如暴雨袭来，记者的问话刺耳扎心，贝克尔只有紧握伴侣的手，以沉默应对。走进法庭的大门，等待贝克尔的便是监狱冷冷的铁门。因为在破产诉讼中隐匿转移250万美元的资产，贝克尔获刑两年半，那套最后示人的西装当天也就换成了灰头土脸的狱衣。

此前三天，面对《轰隆隆》的镜头，贝克尔虽然一再强调自己不会在镜头前哭泣，但是红肿的双眼还是显露出了情绪的异常，他深知后半生的未来即将要由法庭裁定了。摄像机后有人在追问何以至此，贝克尔努力让自己处于平和状态，答案只有一句——“真的不知道。”其实，庭审过程中，赶来关切父亲的大儿子也曾将同样的问题抛了过来，贝克尔面对骨肉至亲，答案也只有一句话——“要管好自己。”

1993年，贝克尔与黑人超模芭芭拉成婚，一时开风气之先。六年后，因为与俄罗斯模特荒唐的感情经历，贝克尔与怀孕中的发妻离婚。十个月后，贝克尔艰难地接受了俄罗斯模特生下的女婴为自己的女儿。2009年，贝克尔再婚，与荷兰模特莉莉养育一女。磕磕绊绊的感情婚姻经历让贝克尔几乎散尽了过往的财产，再婚前几年便陷入了难堪的税务丑闻。此后即便是执教小德三年，也未能挽救自己糟糕的财务状况。

去年入狱之后，贝克尔旋即从公众视野中消失，辗转两个监狱服刑了七个月后，于去年底重获自由。如果没有《轰隆隆》，人们只会偶尔在网球转播中听到贝克尔的评球，至于他人生下半场的境遇也不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罢了。然而，贝克尔不想如此了却余生，他比喻过往的一切不过是网球比赛中，自己先赢了两盘，又轻易地输掉了两盘，现在是第五盘，根据以往的特点，他是个第五盘决胜的高手，有能力赢下比赛。

经历牢狱之灾，贝克尔面壁思过，自认较之过往自己更强大，也更有智慧了，不再会头脑简单地认为网球场外的困扰都会迎刃而解。监狱的日子实在难熬，最初贝克尔不敢迈出监房，周边尽是各色囚徒，只有唤醒自己的本能和内心，求得别人保护，才有些许安全感。好在服完231天的刑期，贝克尔的余生算是有机会开始了第五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