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问题

作者:李凡卓

容貌问题0玄幻小说常常用“那个人神混居的时代”来开头,在俗世人间,往往是明星们以半神半巫的身份混居我们中间,承载着不老的神话传奇,但社交媒体上曾经疯传的一组图片打破了这个迷思:迪卡普里奥与温斯莱特这对泰坦尼克上的璧人眷侣,20年后各自在海滩度假泳装嬉水,却不约而同地发福进阶成plus版,彼时的芳华绝代与翩翩佳公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唐人刘希夷有诗云:此翁白头真可怜,依稀红颜美少年。记得有摄影师按时间轴一年一张,以几十张图片展现一个人容貌的衰老历程,令观者惊心动魄。现实生活中也有类似的震撼。去年夏天我参加了本科毕业10周年同学聚会,当年的竹竿胖成酒桶,当年的班草画风突变,脸上跟蜜蜂蛰过似的,肿得坑坑洼洼。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10年以后,什么样的坯子都禁不住折腾,开始走样和漏洞百出。

人们对容貌的认知大多是一种标签印象。幸运者如奥黛丽·赫本,一生的容貌峰值如琥珀一般被胶片封存于《罗马假日》,大众心心念念只是那个眉目如画的安妮公主,没有人再去计较她50岁以后皮肉松弛的模样;而有些人则没那么幸运,他们的标签是晚近的、苍老的、找不到容貌源头的那种形象。我在高校开了一门“世界经典电影解读”选修课,备课时看了不少老影碟,也顺便追溯不少人容貌的“前世”。看马丁·斯科塞斯的《穷街陋巷》与《出租车司机》时,我讶异地发现,罗伯特·德尼罗年轻时竟然颇为英俊,深情款款的眼眸蕴含高压电力,但到了《愤怒的公牛》时期他开始变残:各种煎熬与激烈情绪扭曲了他的脸形,再往后罗伯特·德尼罗的面貌就与标签形象慢慢重合——最终定型于“凶狠变态的智者”;后来我又搜到了一部法国老片子——《圆舞曲女郎》,杰拉尔·德帕迪约在里面饰演一个上世纪70年代的嬉皮士,他就更让我吃惊了:大鼻子情圣年轻时候长得不错啊,身材也很好,穿蓝色牛仔裤挺帅,有点鲍勃·迪伦的摇滚范儿,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一头笨熊的?

没人能像尹雪艳一样总也不老,对于自己容颜因岁月产生的变化,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种失落感,如果年轻时还有几分姿色,那就更难将息,敏感者甚至能由此体会到鲁迅先生所说的“小康之家坠入困顿”的苍凉,而这种失落感往往会激起一种“老子先前比你阔多了”的阿Q精神。前几天我和一帮陌生学生打篮球,对某生犯规之后他脱口而出:“大叔,你打手了!”这句话像利箭一样射到脸上,霎时间我猝不及防,一口闷气郁结胸口,恨不得把自己学生时代的照片亮出来:“老子当年也是年轻过帅过的,你看我以前像不像彭于晏!”

杜拉斯应该对这种落差体会得尤为深刻。早先某个版本的《情人》扉页上有张她16岁的照片,身穿越南民族服装,精灵一般的小美人,不似凡间物,让人想起《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娜塔莉·波特曼;而大众印象中的杜拉斯则是老年版的:鹤发鸡皮,戴着硕大的玳瑁眼镜,又老又丑又呛人,像哥特电影里的女巫。杜拉斯容貌的前世今生已经不仅仅是鲁迅的“由小康坠入困顿”了,几乎成了曹雪芹所说的“由锦衣玉食坠入绳床瓦灶”。也许杜拉斯知道自己的确是不堪回首,她才会自我排解一般写下那段著名的话:“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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