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养蛊人

前一阵子看《三联生活周刊》上阳台菜农的文章，就想起来其实不仅瓜果蔬菜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施的肥料也能DIY。硬核的城市菜农，从土壤到蔬果，从蔬果再到土壤，一个阳台可以支撑起整个循环农业。

降解厨余垃圾做成肥料，本不是难事，大自然微生物不请自来，也乐于效犬马之劳。只是作为城市菜农，家中看着一堆食物腐败实在不雅，若招来苍蝇臭虫，不仅贻笑大方，健康也受威胁。

蚯蚓堆肥法可以让我们在家清洁快速地做出有机堆肥。烂菜叶、苹果核、香蕉皮切切碎，那是蚯蚓的食物；纸屑、碎纸壳，是蚯蚓的床。一层食物，一层纸屑，再一层食物，一层纸屑，放入容器，再端出蚯蚓，请君入瓮。之后的事情就交给蚯蚓，一个月后便可以收获黑金似的有机堆肥了。

我使用的蚯蚓是制作堆肥的特种兵，据说它产出的堆肥氮磷钾比例刚好适合种菜。其芳名赤子爱胜蚓，倒是有点捕捉到小蚯蚓不懈劳作的精髓。赤子的英文名接地气得多，叫Red Wriggler，即红色的扭动者。虫如其名，身体呈樱桃红，身材纤细，只有小拇指的长度，从早到晚喜欢在泥土中扭动摇摆。

既是“养蛊”，除了虫子，还需要器皿。我特别选了透明的塑料桶，这样便可以窥视这些生灵的一举一动。日光下赤子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黑色的细屑穿过它们的身体，又离开它们的身体，然后在透明的容器壁上留下斑驳的黑色印记，说这是粪便似乎不雅，但却不诬。几星期过后，曾经的菜叶果核都失了形状，被赤子分解成泥土的样貌，散发出清晨泥土的清香。我们常称赞奶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却不知晓蚯蚓的贡献，它们吃的是被人丢弃的残羹，挤出来的却是可以滋养万物的肥料。我可以看赤子一整天，看它们如此淡定，甚至慵懒，漫无目的地在酒池肉林里游弋，无一丝喜形于色的丑态。

时间长了，我意识到我凝视的不是赤子，而是死亡。苹果从树上掉落的一刻它已死过一次，人们把它吃掉，丢掉果核，又死了一次。然而它至此依然保持着现世的形态，所以它始终存在，直到被赤子吃掉，才终化为尘土。电视里现实中的死亡总是伴随着呼天抢地一类戏剧性的渲染，人一想到死亡就心怀恐惧。而与死亡靠得最近的赤子，却永远如此从容淡定。

不，不仅是淡定。肉体的肢解、腐烂，那是赤子的盛宴。赤子在幽暗的角落，用残肴和潮气创造了可以滋养生命的泥土。赤子让腐烂不再可怖，因为它在腐败里注入了生命。 养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