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地理行走
作者:张雷今年“618”,我终于把购物车里收藏了许久的、由著名学者谭其骧先生编撰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下单付款了。这套书不便宜,但相比较动辄几百上千元的国外摄影画册来说不算夸张,虽然它至今还安静地躺在家里书架上,没有被拆封。一个“不务正业”的摄影师不买摄影画册,却准备开始研究中国不同历史时期的地图了。在周刊工作了十几年,天南海北的出差,特别是近几年,周刊对于考古、地理及户外类选题关注度的增强,历史地理方面的知识和经验,在我看来是极为重要的。
2020年的夏天,我站在甘肃嘉峪关市郊戈壁滩的烈日下,等待着一列从镜铁山矿区开出来的绿皮火车,目的是为了要在顺光的条件下拍摄红色的火车头迎面而来,且背后有雪山、前景有戈壁滩的这么一张照片。这是我连续两天来,第四次驱车到这个我在手机上定位的地点来拍摄。没错,如果不是借助手机地图,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找到这条隐秘的碎石路,可以最大限度地贴近列车拍摄。由于火车一天只有上下午进出山各一班,所以只能结合火车经过时间的太阳光位和车头朝向,在铁道两侧综合判断并选取最佳拍摄位置。最终,其中的一张照片成为《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26期《绿皮火车:历史与风景》当期的封面照片。类似的经历,在我这几年周刊的采访拍摄中,越来越常见。
云南元谋县江边乡,我们站在金沙江畔的龙街渡口,期待中徐霞客笔下波涛汹涌的金沙江,在这儿却变成了一汪平静的“水库”一般。就在六七年前,云南大学历史学教授、中国徐霞客研究会副会长陈庆江也曾来到这里,看到龙川江在此汇入金沙江的场景,和徐霞客描述的几乎一致。龙街渡口是古代南丝绸之路“灵关道”上的七大渡口之一,千百年来便一直是四川入滇的重要通道。徐霞客渡江来到江驿,在附近驻足良久,这里有座石碑写着“滇蜀交会”四个大字,表明此地自古以来就是四川和云南的分界处。徐霞客曾在此渡江北上,为考察金沙江源头,写出了《溯江纪源》,文中大胆否定了《尚书·禹贡》“岷山导江”的传统说法,从整个水系的宏观上进行研究,在历史上第一次论证了金沙江才是长江正源。为了完成好周刊2021年第50期《徐霞客地理》封面选题的拍摄,出发前我阅读了部分《徐霞客游记》的原文和译文,可是越读越迷惑,文中大量关于位置、方向和距离的描述,是坐在家中读书而不身临其境考察所无法理解的。况且一些地名的古称和当下也不相同,很难依靠手机来定位地点,甚至需要附近的山川河流作辅助判断。近两年,由于龙街渡口下游新建成的水电站蓄水,上游水位上升,水面变宽,原本的渡口被淹没在江面以下,地理景观被深刻地改变了,令此处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湖泊,一架崭新的公路大桥则横跨在“湖泊”两侧。如果按照手机地图定位的渡口地点,我们的车就要开进江里了。一旁的老乡介绍说,“你们早来两年,这个渡口原本热闹得很,往来的船只不断,码头上有餐厅有旅馆,当年红军长征也是从这里渡过金沙江的”。如今,这些建筑物都被江水淹没了,水面上依稀还能看见一些建筑的顶层。
2021年夏天,河南“7·21”特大洪水期间,作为最早进入重灾区卫辉拍摄水情的摄影记者,也是丰富的地理和道路经验帮助我完成了采访任务。从新乡到卫辉之间短短的20多公里路,成了困住绝大多数媒体记者的屏障。出发前,我通过搜集各种交通和救援信息,得知两城之间的高速公路已完全瘫痪,一旦上了高速,无论遇到路面积水或是交通管制,就面临着被堵在车流里进退两难的风险。根据手机地图的显示,高速路隔壁的101省道也有多处严重积水无法通行,许多自发送物资的民间车队无奈下只好纷纷调头返回新乡,几辆试图穿越积水的越野车“趴窝”在前方不远处。躲开调头车辆,我选择开上了向北的107国道,这条路绕过卫辉城往鹤壁方向,进城的车辆通常不会选择走这儿,因此,虽然绕远了10公里,但直到卫辉城北,这条国道一直还算顺畅。从北面进入卫辉,必须要穿过相距甚近的两条河,一条是卫河,一条叫共产主义渠,河面上方的公路已被洪水淹没不可能过车,两条河变成了一条,如汪洋大海般辽阔,吞噬了河两岸的村庄。经历了冲锋舟、铲车、搜救艇等各种交通工具后,我终于进入了卫辉城,得以展开采访和拍摄工作。
作为一个地图控,这些年无论出差旅游到什么地方,临行前,必然会先研究一遍目的地地图,我无法容忍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周边环境以及去到下一个目的地的路线和方式,这是个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早年外出时,不免会在当地买一份纸质地图来研究,如今更是离不开手机地图软件,在这款地图软件上,我已经收藏标注了上千个之前拍过和将来想拍的国内地点。用手机地图除了看交通图外,还得看显示地形地貌的卫星图,这都会给我们在户外拍摄时带来很大帮助。
张雷三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