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汗的艺术

我从初中起就喜欢运动，高中时成了体育特长生，后来本科和研究生阶段也还学体育，所以相比一般人而言，我对出汗这件事的经验尤其丰富，这么多年下来，还产生了不少美学体会。毛姆说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更何况是涉及排毒与调温的人身大事。出汗有主动与被动之分，被动出汗人皆有之，是一种自然现象，而主动出汗却是人的创造行为，有艺术活动的嫌疑。当一个人深度介入世界，举手投足间便会温度升高，十分热烈时几乎“如入火聚”，在这样关键时刻，汗液从善如流，担负起散热与通风的重任，是清凉之门。

出汗一般先从额头开始，其表现形式因热烈程度而异，它会含蓄也会狂放，有时细流潺潺，有时也汪洋肆意。汗腺有如丰富的地下水源，出汗瞬间，汗珠从毛孔脱颖而出，集聚成流，如杨万里诗云“泉眼无声惜细流”。毛孔与血液内的浊物毒素，像沙砾一样随流而去，汗液在鼻子、眼睑和脸颊形成的沟壑中蜿蜒而下，如高山流水，最后与从鬓角而来的支流在下巴尖上汇合，一部分纷纷洒落，一部分沿脖子进入前胸与后背的开阔地带，在那里形成一片湿地。

在我们的文化里，流汗从来是不文雅的事，但却很能让人身心舒畅，文化品味与身体感受之间经常发生此类冲突。尼采在《快乐的知识》里写过这样一句诗，“在布满汗水的脸上，我知道我们要喝自己的酒”。这是我见过关于出汗最富哲理的描述与最美的意象。汗是自己酿给自己的酒，这酒从人与世界交织的深度与温度中被酿出，然后又被自己饮下。不用借问酒家何处有，原来我们自己就可以是自己的酒家，可以自我微醺与自我沉醉，这确实是一种快乐的知识。

与世界不同的交织方式，会有不同温度与深度，相应会酿出不同种类的酒，通常我们把酒分为蒸馏酒、酿造酒和调制酒。蒸馏酒工艺特殊，酒精度和纯度较高，类似于激烈且规则性强的运动，如健身房撸铁、足篮排和羽毛球网球这样中高强度项目，它们浓烈而精纯，像白酒、威士忌或者伏特加。

而中长距离跑步或骑行是酿造酒，它只需静静发酵，是最自然的造酒方式，不拘三公里、五公里还是更远，都是不错的葡萄酒、黄酒或啤酒。而一些灵活且充满趣味的身体活动则是调制酒，它可根据个人喜好，自由加色加味或加香。三五结伴登山越野、跳舞蹦迪或者踢踢毽子，它们属于光怪陆离的鸡尾酒家族。主动出汗后，会感觉身体像从内到外被冲洗过，非常通透，当一切尘埃落定，再尽情洗个澡，所有陈迹便风流云散，整个人焕然一新。此外切记充分补水，这样水循环才能不舍昼夜，奔流不息。 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