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佳音:普通好人的复杂底色

作者:卡生

雷佳音:普通好人的复杂底色0聊起这个角色最打动他的地方,雷佳音说:“周秉昆就是我们身边最普通的那个孩子,他也许不像哥哥姐姐那样有出息,他陪伴在父母身边,照顾着身边每一个人,即使苦难是他的人生底色,但他最终没有被打倒。”被动成长

《人世间》的电视剧改编刚开始启动,导演李路和剧组的人就在琢磨,哪一个演员最适合出演周秉昆这个角色呢?

他们的第一个人选便是雷佳音。朴实中透着憨厚,憨厚里又藏着点“轴”,最重要的是,雷佳音是东北人。剧本几经辗转递到雷佳音手中。雷佳音说,最初看到《人世间》三个字,本能地想要拒绝,以为这样的剧写得恢宏,很容易概念化,但没承想一读剧本,他陷了进去,“角色一个是一个,情感特别扎实”,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老疙瘩”周秉昆的热心肠、耿直、“轴”不就是自己吗?读剧本时,恰逢过年期间,雷佳音的妈妈一看是写自己年轻时候的戏,一口气跟着读了二三十集,之后对雷佳音说,“这玩意儿好!”雷佳音没二话,在大年初八进了剧组,成为第一个进剧组的主要演员。

《人世间》是一个跨越了近50年的年代戏,戏中人物多达上百,而周秉昆这个角色无疑是重中之重。一开场周家五口各奔东西,大哥要去兵团,二姐为了爱情偷偷去了贵州上山下乡,父亲要前往大三线,留了周秉昆在家照顾母亲,整部剧围绕着秉昆这个人物,展开了母子关系、父子关系、恋爱关系、朋友关系的刻画。雷佳音说,在剧组的半年里,他没有一天歇过,每天12小时都有他的戏份,可以说,他是剧中所有关系的交汇点。

雷佳音的父亲是1953年生人,和剧中的周秉昆几乎同年,虽然父子之间对于这个角色一开始并没有沟通,但对雷佳音来说,剧中的很多角色都可以在自己的生活中找到类似的原型。他说,剧中大哥周秉义和郝冬梅的关系就像自己的大舅和大舅妈,他们在上山下乡时相识;自己的父亲和大舅是部队战友,后来经大舅做媒认识了自己的母亲。进入改革开放的年代,家里原本安稳的生活也因为父亲的失业下岗产生了巨变。和剧中秉昆有过的困扰一样,雷佳音从小就和父母挤在14平方米的房子里长大,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住上两居室,直到他辍学去外地上了艺校,房子问题依旧没有解决。类似这样的东北回忆,雷佳音感同身受,每一个时代节点的变化都曾经实在地作用于他的家庭。

虽然没有住过像“光字片”这样的棚户区,但雷佳音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邻里的亲密关系,这一点和“光字片”几乎如出一辙。“我小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住在我姥家,我姥家当年住的是筒子楼,家家户户做饭都在走廊里,两家共用一个厕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筒子楼里住了30户人家,我几乎在每一家都吃过饭”,直到今天,雷佳音还能忆起一些邻居的名字。这些生活体验让雷佳音对“光字片”区的邻里关系有充分的认识,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家干点啥事儿都瞒不了别人,所以周秉昆的热心肠在雷佳音看来,既是这个人物的性格,也符合他所生长的环境。

雷佳音:普通好人的复杂底色1虽然与这个人物产生诸多共情,雷佳音依然觉得周秉昆这个角色演起来并不是顺风顺水的。作为演员,他最担心的是要从20岁演到60岁,这么长的时间线里,怎么演活这个人物的变化呢?如果把周秉昆的一生分为三个阶段——青年、中年、老年,难度是不一样的。刚开始,雷佳音在现场常常自嘲,跟宋佳开玩笑说:“姐,咋整?40岁了往这儿一站,演年轻也不像,演年老也不像。”

雷佳音演过话剧,对这样的年代戏有科班经验,“年少与年老只能靠回忆与想象,从心态到节奏慢慢适应,这两个时期的秉昆只能咬着牙演,尽量别让观众出戏。我尽量在这个人物的年轻时期展示一些明亮和诙谐,我希望在苦难当中尽量去表达温暖”。在人物状态上,雷佳音给年轻时的秉昆加了很多有趣的细节。雷佳音头大,他选择了小一号的雷锋帽,原本两头耷拉着的雷锋帽,直挺挺地竖着,一种玩世不恭的喜剧感让“老疙瘩”的形象变得很俏皮,“我小时候就这么戴雷锋帽,出来的效果剧组都觉得行,乐得不行”。

到了中年的周秉昆,雷佳音的年纪倒是符合了,但要把周秉昆的变化演出细微差别其实并不轻松。在剧中,周秉昆数十年如一日,一直发挥着“好人”的功效,但雷佳音认为,周秉昆的底色实际是复杂的。从小跟在哥哥姐姐后面,不够优秀,所以不爱说话,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和妈妈单独一起时,会撒娇,虎头虎脑;和父亲在一起时特别想证明自己,又显得很倔;与朋友一起时,仗义、热心肠……雷佳音在刚看剧本时很纳闷,“周秉昆一开始看枪毙罪犯的现场都能晕倒,应该是一个胆小的角色,但在计划经济年代,他说辞职就辞职,对和郑娟的感情完全不惧世俗眼光。我当时想,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后来雷佳音发现,这个角色看似“一路好人”到底,但命运的坎坷,让他在气质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雷佳音抓住了周秉昆对待人生“以不变应万变”的方式,以此来处理很多细节,随着岁月的打磨开始呈现疲倦感,但他依然坚守很朴素的道理:人得善良,不给别人添麻烦,能帮衬的事情尽量帮。“我觉得秉昆的成长,并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历史在推进,社会的底色在变,他的成长是一种被动的成长。”

雷佳音:普通好人的复杂底色2全剧让人特别泪目的几场戏中,陪伴在母亲身边的周秉昆和归来的父亲之间的矛盾以及后续的和解引起了观众巨大的共鸣。在这对典型的中国父子关系里我们很容易对号入座。周秉昆对父亲说:“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都是一个爹一个妈养的,就我没出息,我多难受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爹我妈满意我,你不安慰我不说,你就撒盐,什么话难听你说什么话,哪儿疼你抠哪儿。”演这场戏的时候,雷佳音是真哭,不是基于剧本要求,而是他完全成了周秉昆。这场戏拍完,雷佳音回忆说,现场鸦雀无声,“我能感觉到大家都想说话,但都生生咽下去了,拍戏这么多年,第一次演到现场鸦雀无声”。看完父子冲突的这场戏,编剧王海鸰给雷佳音打电话,她说,这场戏她写的时候,文本上没有哭,但是看完剧给哭了,她认为雷佳音的二次创作把周秉昆的委屈演活了。

这场戏中“父与子”的关系让雷佳音回想起小时候与父亲的冲突。“我们家是个特别温馨的家庭,父母几乎没有吵过架,但在我十五六岁时,我不想读书了,想去外地学表演,那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和父亲产生过争执的经历。”这样的父子情感的波动,雷佳音说自己虽然已经淡忘了,但却是真实在身体里留存过的记忆,在演和剧中父亲的冲突戏时,他很顺畅地抓住了那种情感。

“这个剧和别的剧最大的不一样是如果两人吵架了,80%的剧都会有吵架之后的和解,但这个戏里没有,周秉昆没有选择和解,几年里,他憋了一股子劲儿就是没有给父亲写信。”雷佳音认为,这是这个剧最真实且生动的地方,“家不是一个说道理的地方。”

相比和父亲发生冲突的重场戏,雷佳音认为剧中最有力量的戏反而是那些闪烁着微光的日常生活,比如说,每到大年初三“六小君子”的朋友聚会、在炕上秉昆和郑娟数钱、郑娟给秉昆买了一顶帽子,晚上回家给他打洗脚水,秉昆给郑娟喂瓜子……“这些戏跳出来看,是这部戏的骨骼,恰恰是这些平淡中的温暖和力量,才让《人世间》这个戏成立。”雷佳音对这个戏的看法和李路导演的想法不谋而合,李路对我说起过,“《人世间》的故事发展并不是靠强情节去推动的,而是靠生活中的点滴堆积。在宏大的背景之下,围绕周家五口人的感情牵绊才最打动人心”。

这个戏的成功是多方面的,演员的配置是成功的重要一环。雷佳音说,大家在剧组里一待六个月,培养了很深的感情,很多意想不到的片段是演员之间拥有默契的结果。说来也巧,剧中“六小君子”的关系在现实生活中可谓错综复杂:曹德宝的扮演者张瑞涵本身就是雷佳音的发小;演肖国庆两口子的王大奇和王艺禅是大学同学,两人在大学里经常演两口子,很多剧本里没有的词儿,两人都是现挂,默契非凡;春燕和赶超的演员黄小蕾、宋楚炎是同学,于虹和向阳的演员徐百慧、苗驰是同届,还有演吕川的宫宏佳,曾经和雷佳音在实习大戏上对过戏。总之,大家往那儿一坐,就特别有安全感,和角色的关系无缝衔接。

这也是一个东北演员含量很高的剧组,东北演员多的地方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化学反应,比如词儿到了嘴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增添了不少“人情味”。雷佳音说,在戏里其实他和宋佳的对手戏词很少,但经常会有两人互相调侃的即兴情节,比方宋佳说:“你怎么最近胖了呢?”“你是不是哭一路,脸都哭肿了?”还有周秉昆穿他姐红毛裤的出圈桥段,词儿也是二人即兴发挥出来的。演员对这些部分的二次创作,非常符合时代发展和人物关系,“这些看似没用的玩笑话其实提供给观众很多信息量和维度,一准能联想到姐弟俩小时候肯定没事就打打闹闹”。经过这个戏,雷佳音也在不断总结,“我们演其他电视剧会遇到很多掣肘,总会说一些为了事件推进的话,但这个戏比较好上手的原因是戏里写的一帮人,都说的是‘人话’。以人为基础,演起来手段就会比较多”。

《人世间》播出之后,雷佳音收到了演戏以来最多的反馈,朋友们给他发来很多观后感,大多数都是讲由这个剧联想起的自己家的故事。今年,雷佳音妈妈和他在上海过年,家里的投影一直循环播放着《人世间》,“我妈赶上哪集就看哪集,看完就开始聊当年的邻居与故人。这个戏讨论度、热度那么高,是因为这是每一个中国家庭的故事。这么平凡,但这么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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