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集

作者:杨聃

影集0说出来有点暴露年龄,小学的时候,同学之间交换礼物还会送影集。影集的设计非常简易,前后两个硬纸版包裹着彩色塑封,中间夹着十来张白页,上面的透明薄膜被热压出一道道分界线。冲印好的照片就这样一张张插进分界线划好的小格子里。为了争夺“专著”权,我还会把自己的照片从每一卷胶卷成片里挑出来,装进自己的专属相册。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的结果可想而知,也许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也许是把它们深深藏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却忘了,属于我自己的童年影像再也找不到了,只能从家人的合照里,咂摸余味。

翻看父母的相册也挺有意思。他们年轻时,好多照片都是黑白的,个别几张脸颊和嘴唇是粉嘟嘟的,表情动作如出一辙,简直就是挂历模特的照抄照搬。据说,照片是用方头方脑的120相机装上黑白胶卷拍的,那时候给黑白照片染色可没有制图软件帮忙,一笔一笔全是人工上色。影集里基本上找不到纯风景的照片,毕竟,买一个胶卷够买几件衣服,去照相馆里洗出来放大还得再花一笔钱,又是几顿饭钱,“空镜头”太奢侈了。

到我有印象的时候,已经是傻瓜相机和彩色胶卷的时代。节假日跑到公园里,同一座假山,同一处喷泉,同一片花池,一大家子人从挤在一起,到按年龄段组合,再到单独拍照,必须要“景”尽其用。36张限额越是接近尾声,合照的人越多。如果使用手动胶片相机还能多“偷”出几张照片来。“偷”照片是个技术活儿,一卷胶卷的长度往往预留了片头挂在卷轴上的距离,加上一部分拖尾,如果能够精准操控,可以多照出一到两张份额。至于是否成功“偷”到了照片,不到洗胶卷的那一刻,谁也说不好。

胶片摄影的乐趣就像拆“盲盒”。暗房里的成片时而阳光明媚、笑容璀璨,时而因为表情酝酿太久,弥漫着箭在弦上的紧张感。一卷胶卷中总会出现这样的惨剧,努力收紧的眼睑肌肉终于在按下快门的一刹那扛不住生理极限,耷拉下来,反倒是有幸“偷”到的照片,更轻松自在一些。这份“偷”的喜悦来自于被额外留住的时光,弥足珍贵。

当数码科技可以跳过载体直接成像时,柯达倒闭了,记录也变得廉价。每天,我们可以无数次按下快门,把照片存在硬盘或者“云空间”上。“云”听起来大到没有边界,它是在胶片时代无法想象的自由。每次出游,手机里随随便便就多出上百张照片,它们不需要整理,不需要冲印,不需要把一张张插进照相簿。除了几张晒在社交媒体上的精修版,大部分永久沉寂。为了继续展示照片,我给父母准备了一个电子影集,只要插上电,照片就能以每3秒更换一次的频率,循环播放。可他们放了两天就收起来了,说需要的时候再看。

的确,胶片时代影像制作的节奏更具人情味。老照片模糊的成像对应的是何时何地按下快门的清晰记忆,而现在,数码照片越来越清晰,还自带“修正”能力,我们的记忆却模糊了。这让人想起《Purple》杂志主编奥利维尔·扎姆(Ovilier Zahm)说过:“通过人而非机器的眼睛去看世界,数码摄影虽然更清晰更利落,同时捕捉到大量的信息,却让人觉得冰冷。相比之下,胶片所能提供的信息不太多,却饱含情感。” 胶片相机摄影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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