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织出“第二层皮肤”
作者:杨聃前一段东京奥运会中,很多人被英国跳水王子汤姆·戴利在观众席上专心针织的镜头圈粉。戴利织毛衣的照片在网络上疯狂传播,直接给他早前专为针织作品开设的Instagram账号增加了数十万粉丝。从账号上晒出的照片可以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针织作品有他为4岁的儿子织的毛线帽、有为母亲的猫织的猫沙发,也有为自己织的开衫、背心甚至泳裤……它们都是戴利传达爱意的媒介,除此之外,他还表示喜爱针织更重要的原因是:跳水压力太大了,针织让人感到身心放松。
不只是针织的过程让人放松,针织衫也是近年来chill(轻松、自在)风格的必备单品。去年英国男星哈利·史泰尔斯那件引发全球年轻人织毛衣狂潮的JW Anderson奶奶风花格拼接毛线开衫,被伦敦V&A博物馆收藏。有评论人称,那件拼接毛线开衫结合了时下两种最被需要的情绪——乐观和抚慰。在《历史的针脚》一书中,时装史研究者露西·阿德灵顿表示过,针织衫熨帖、柔软的质感给予人的心理慰藉,是其他服装无法比拟的。它被称为“第二层皮肤”的特质被法国小说家埃莱娜·西苏诠释得入木三分。在西苏看来,针织衫在编织一个关于身体的梦,“在梦里,自由的身体正在形成:它有臂膀、有双腿、有腹部、有足尖……它伴随着大海的气息,伴随着空间的浩渺”。难怪2021潮流单品中针织元素成了必选题,这种柔软的质地冲破了季节的限制,贯穿一年四季。
在时尚界,针织衫曾经很有号召力。有轶闻称奥黛丽·赫本曾一口气买了14件各种颜色的针织衫,并在1966年为美国版《Vogue》拍摄杂志封面的时候,选了一件海军蓝色的。英国演员丹尼尔·戴-刘易斯爵士因演出《魅影缝匠》被提名2017年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之后,接受《W》杂志采访时也穿了一件根据父辈传下来的甘希(Gansey)织法织成的复刻品针织衫。他们都穿着“朴素”的针织衫上封面,仿佛在说“我不是在扮演任何人”。不过,丹尼尔所穿的甘希算是最具情感联结感的一种针织款式了。从5世纪到19世纪,渔民几乎人手一件甘希,由他们的妻子亲手织成,所以甘希又被称为水手式毛衣。
在古希腊神话中,阿里阿德涅的线团帮助雅典王子忒修斯杀死怪物之后走出迷宫,虽然线团的成分和原本的用途不得而知,但从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测针织技法由来已久。伦敦博物馆馆藏中有一件查尔斯一世被处刑时穿的针织外套(1649年),由锦缎按平针法织成,并带有流苏装饰,可见当时的技艺已经相当成熟。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男性需要经过漫长的学徒生涯才能获准加入针织的相关学会。在这项技艺普及之后,女人们则把一边针织一边闲聊当成了聚会形式,并贡献了很多与法国大革命相关的小说片段。《双城记》中说她们“坐着,织着针,再织着针,头始终低着”。狄更斯笔下人物还会将被处刑的人的名字变换成某种密码,织在衣服里。
对于针织衫来说,最有趣的不是具体织些什么图案,而是特定样式所反映的历史。比如,渔民最先把它当作内衣穿着,后来才慢慢变成外露服装,这导致水手式针织衫的设计和构造方式,无一不与功能息息相关。它首先利用了羊毛脂的保暖性,通过最传统而古老的方式增强防水性——用精纺、强捻的五股羊毛线,密密实实织起来。特殊的起针、贴身的松紧度、微微开叉的下摆、微卷但仍能包紧的领口,都为了让水手式毛衣防风保暖,同时便于海上活动。
不仅如此,针织衫的款式在各地都有代表手法,英格兰是水手式,爱尔兰是带有绞索或蜂窝状花样的阿兰式,而苏格兰则是颜色绚烂的费尔岛式。据说温莎公爵便是费尔岛式针织衫的拥趸。
把针织衫从内衣、运动衫转化为时尚单品的里程碑式人物有很多。香奈儿女士最早看中了针织面料的性能,将其设计成具有现代感的裙装、外套和夹克。战争改变了人们对于服装性别和阶级的定义,继承了这些新观念的香奈儿忽略穿者的身材轮廓,将针织面料和异域情调的印花帆布结合。在夏帕瑞丽等设计师的努力下,20世纪40年代,在裙装外搭配提花针织衫的女士被认为比穿着毛衣遛狗的男人看起来时尚多了。穿毛衣的男人都被认为暮气沉沉,连男装指南手册上都明确写着:“别穿毛衣,别老想着穿得舒舒服服,还是想想一个绅士该有的着装吧。”
史蒂夫·麦奎因在1963年的电影《大逃亡》中身着高领针织衫和纯黑皮夹克,在德瑞边境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那件粗犷的阿兰式毛衣从此进入时尚轮回。和马龙·白兰度、詹姆斯·迪恩一样,麦奎因曾作为年轻人的风格偶像受尽追捧,他那件高领针织衫也成为了继白T恤、机车夹克之后的符号性单品。法国哲学家福柯爱用高领毛衣配合其标志性的光头和眼镜,让人隔着屏幕都能嗅到他活跃的脑电波。Ermenegildo Zegna和Berluti这种以取悦商务男士为使命的男装便让高领针织衫取代了衬衫,它们直接与商务西装搭配,即便没有了严谨的领带,依旧不乏正式感。难怪“007”詹姆斯·邦德总是用高领针织衫打底,脱下夹克换上西装,就能消失在写字楼中,对于特工来说,变装都方便了。
女士针织衫的审美变革则离不开“针织女王”索尼亚·里基尔。她的“穷男孩”针织衫——高袖窿的罗纹套头衫,重新定义了针织衫的轮廓。“五月风暴”一边让她的店铺暂停营业,一边让她的设计走出了橱窗。1968年的《Vogue》评论道,索尼亚·里基尔体现了“曲线毕露的、贴身的伟大线条”。那些在过去看来离经叛道的衣服,成了鼓励人们追逐自由的表达。伦敦设计师玛莉·官也是同道中人,她在同一时期忙于制作热裤和迷你裙,让女性不受服装的限制。
索尼亚喜欢让服装跟随身体移动,她在设计中引入大量条纹,因为贴身条纹能跟随身体的运动增强视觉效果。与圣罗兰表达性感的方式(透明衬衫配无尾晚礼服)不同,索尼亚的性感来自女性的视角,让人穿着舒适。她的设计比日本设计师更早地运用了极简主义,比比利时设计师更早地想到了空间的反转。在她之后,针织作为一种语言被麦昆用来演绎柔顺和撕裂,被阿莱亚引入高级定制。
如今,新世代的设计师承袭了这种语言。中国设计师品牌Rui Zhou让柔软的针织面料呈现出不规则的镂空设计,宣扬无差别的美感。Chet Lo表现的则是怪诞,将极细的半透明鱼线通过3D打印塑造出身上长满了尖刺,酷似海胆和榴莲的外形,加上霓虹色系透出 Y2K 的千禧年复古调。就像那些总是画同一主题的画家们,他们一直画,一直画,每一张都是不同的样子。同样是针织衫,在不同的时代空气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情绪。
流行文化时装搭配针织衫毛衣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