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者永远是植物

作者:harps

胜利者永远是植物0邻居去世整整一年后,我终于请了工匠来把分隔院子的木篱修好了。

邻居是个独居的老太太,非常安静和善。有时她需要帮忙,就来轻轻敲敲门或是从门缝里塞进一张字条。我们在她家放了一副备用钥匙,她也在我家有一副。从我家的窗户里能看见她的后院,小巧整洁,没有种植物的地方用石子铺成小径,春夏秋季总有些植物在开花。夏天最好,满篱的玫瑰芬芳吐艳。和她家的花园比起来,我从上一任房主处继承来的紫藤就是癞痢头,只长叶子不开花。她的后院里还有一张小桌和一把长椅,虽然我从来没见她在那里坐过。她到底在这里住了多少年?我没问过,只知道她的一儿一女都住在附近的小镇上,有时会来看她,带着一车的孙辈。

去年夏天,别的邻居告诉我她去世了,因为摔了一跤,好在没什么痛苦,在医院安详离开,我才知道她已经88岁了。因为平时也不是经常见到她,所以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当时先是震惊,后是怅然,但很快也就平静忘记了,因为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玫瑰依然在她的小院子里开着花,季节的脚步和过去一样平缓地走进秋天和冬天,直到家家放下厚窗帘保暖,不再向外看冷湿灰暗的雨雾。

待暖意终于从地面上升起,大树重新生满嫩芽以后,我发现自家的篱笆已经严重倾斜,导致后院的门打不开了。野藤爬满了篱笆的另一面,织成了一件厚厚的绿绒壁毯,压弯了旧木头打下的桩基。原来的那些玫瑰花还有不知是什么的花,都被野藤覆盖在底下了。只把我们这一边的野藤剪掉无济于事,因为重量主要在另一边。旁边的空屋没人住,站在梯子上清理也可以,但我不希望邻居的儿女偶尔过来时看见后院的植物被破坏了感到伤心。我在自己的窗子里看邻居的后院,去年的整洁已经荡然无存,长藤像绿色的泥石流,遮住了几乎所有空白之处,一个红陶大花器在地上碎成几片,长椅也倒在地上。

植物有前仆后继上千年的耐心,等着捕获人类的疏忽,重新收回被人夺去的土地和空间。在广州的时候,常会看见藤蔓沿着粗大的水泥柱攀援而上,沿路抱住高架桥的护栏。有些泥地人迹罕至,旋即被海芋巨大的叶片和芦荟生满锯齿的厚叶占领,更令人望而生畏。去尼斯玩的时候,看见灰白的石壁上生着一丛丛的鹤望兰,与花店里卖的那些不一样,粗犷刚猛,仿佛具有攻击性。被人类遗弃的房屋和城市,植物迅速吞并了它们,像吴哥窟、奇琴伊察金字塔,都被稠密的叶和粗大的根吞食,再用几千年的耐心慢慢消化。比起人类文明遗迹,一排篱笆的防守力量又算得了什么呢?

得到邻居儿子的同意之后,我请了工匠来拆掉旧篱笆,安装新篱笆。他带了许多新刨的长木条,植物的躯体得以不朽的另一种形式。整堆的木条散发出好闻的清香,连根刨起的野藤和灌木也散发着绿叶的气味,两个小院都空阔起来。在这场战役中我暂时赢了,虽然所有人都明白,最后的胜利者永远是植物,因为我们不能没有植物,但植物可以没有我们。

本篇文章演播人:三联中读声音与表达集训营二期学员 小蘭同学

三联中读声音与表达集训营讲师汤伟评语:

小蘭的音色很清亮,同时还带着几分丝绒般的质感,是很有辨识度的音色。在这次的播读中,她的吐字清晰、气息自如,有很多自己思考的创作小心思。但整体播读稍微有些拖沓,在一些双音节词上轻重格式不太准,一些情绪运用还停留在表面,有待调动充分后借助更加熟练的外部技巧加以实现。 生活圆桌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