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寻找60年前的沈阳
作者:杨璐( 2009年1月,大帅府城墙下,祥和的早晨 )
大帅府
张氏帅府纪念馆的广场上竖着张学良将军的塑像,它是张学良的旧居,坐在纪念馆墙根儿下晒太阳的老沈阳们更习惯称它为大帅府。
1913年底张作霖在距离沈阳故宫大约500米远的地方兴建府邸,随着权势和地位上升,规模不断扩大。1922年大青楼建成,取代故宫里屹立了200多年的凤凰楼,成为奉天城的制高点。张氏帅府纪念馆副馆长曲香昆告诉本刊记者,张氏父子都是在家办公,“九一八事变”前,这里是奉天城乃至东北的权力中心。
张氏帅府的建筑群由三进四合院、大小青楼、西院红楼群和院外建筑部分组成。最先完工的是仿照王府模样的三进四合院,从第二进院的东侧钻过一个曲幽的山洞,豁然开朗处就是青砖青瓦的二层小青楼。1928年6月4日,张作霖被炸后就在小青楼一层左边的房间去世。小青楼的主人是张作霖的五夫人寿懿。她是在中学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宣读答辞时被张作霖看上的。纪念馆工作人员说,寿夫人念书多,聪明能干,张作霖特意为她修建了小青楼。“五夫人怕其他夫人嫉妒,自己住在一楼,然后把张作霖年纪稍大的女儿接到二楼居住。”
小青楼北面高耸的古罗马风格建筑是大青楼,大青楼是帅府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张氏父子处理政事的主要场所。家具都是明清传统样式,宴会厅里还有一个烟榻,用来招待客人吸鸦片,墙上则是张作霖请喜爱的民间画家所绘的东北农村丰收图。一楼游人最多的展室是摆放着两只老虎标本的“老虎厅”,1929年1月10日,张学良在这里枪毙了父亲的重臣、叔叔辈的杨宇霆和常荫槐。二楼是少帅张学良的办公室和卧室。
( 沈阳帅府广场中央矗立着张学良的雕塑。这座雕像于2005年“西安事变”69周年纪念日落成 )
赵四小姐的住所不在帅府内,从帅府花园东侧小门出去,是一条窄窄的胡同,胡同一侧,有一栋赭红色的二层小楼,它是张学良的元配夫人于凤至买下亲自监督装修后送与赵四小姐的。这栋二层小楼里,琴房、衣帽间、舞厅、会客室所有的配备都围绕着女主人的生活习惯。对比之下,西北朝向的卧室显得阴冷。之所以选择这间屋子做卧室,赵四小姐的儿子张闾琳回来参观时才给出了答案,“隔着窗子能看到大青楼的灯光”。从卧室窗子张望,可以看到大青楼二楼的露台,那正是张学良的办公室。
辽宁省作协的副主席马秋芬说她曾在赵四小姐卧室的房间里办过公,她向本刊记者回忆:“那时,我刚刚参加工作,对这里充满了好奇,总是特别留意帅府的砖雕,上下楼梯时还揣摩赵四小姐当时的心境。”战乱更迭,那时的张氏帅府已经没有了当年模样。曲香昆副馆长告诉本刊记者,“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人把这里改成图书馆和女子教育处,大规模改建,“所有房间都被打通,窗变成了门,门变成了窗,木制的旋转楼梯变成了普通的水泥楼梯”。1948年沈阳解放后,东北图书馆搬到这里,作协、摄影家协会等单位也把这里作为办公室和职工的住宅,为了解决住房紧张,院里院外还陆续盖起了房子。
( 全长1500米的沈阳中街是沈阳最早的商业街,已有369年历史,也是中国第一条步行街 )
奉天驿
张氏帅府和故宫所在的是沈阳古城的中心位置,从这里向外曾经有内城的九门八关和外城的土墙组成传统的“城方廓圆”。随着城市不断扩张,这些城门、城墙目前只剩下怀远门等少数几个遗存,后人们只能通过大小东门、大小南门等地名来想象当年的风貌。
( 沈阳的母亲河——浑河 )
城市格局的变化是从修建奉天驿,也就是现在的沈阳站开始的。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代替沙俄取得了在沈阳的特权,开始着手建设满铁附属地。沈阳文史馆的研究员齐守成告诉本刊记者,不同于租借地的有租有借,满铁附属地完全是一个城中之城,就是沿南满铁路的殖民地。早期的规划里,奉天驿是满铁附属地的中心,并从这里向东辐射三条干道。棋盘形的城市格局中开始融入射线形规划,日本人在满铁附属地里的广场、公园、商场、别墅等,面积几乎相当于奉天城。
根据沈阳城市建设档案馆提供的资料:1909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的太田毅子是这座车站的设计者。1910年7月建成时,由候车厅、两个站台、机车车库等设施组成。从外观上看最为显著的特征是车站中心位置也就是候车大厅的上方是一个深绿色的大半圆形铁皮穹顶。收藏家詹洪阁形象地称这样的屋顶是“武士头盔”,他告诉本刊记者,“同时期日本的东京火车站、韩国的京城火车站都是这样的风格”。整个建筑西洋和东洋风格结合,候车厅的正门有两层高,入口处的上方是三角形花案,中间镶有时钟,大厅里设有宽大的楼梯,一楼为候车室,二楼是旅馆。大厅和楼梯的地面为水磨石,公厕和洗漱室是白瓷砖和马赛克。
( 沈阳市“金融博物馆”前身为边业银行,1920年创办于库伦,是当时沈阳最大的银行。如今“金融博物馆”以蜡像再现当年盛况 )
对比寥寥数语的文献资料,如今的沈阳站从外表上看,与它刚建成时相差不大,巨大的深绿色半圆穹顶依旧是这组建筑最为醒目的标志。而内部已经完全不同,一楼大厅的正中八根巨大的白色石柱组成一个八边形撑起了大厅顶部,此外再无其他设施,使整个大厅显得空旷和简陋。候车室早已从一楼搬到了二楼,正对着入口的一条滚梯从二楼伸下取代了文献上那个宽大的楼梯。
詹洪阁告诉本刊记者,伪满时期这个车站也叫日本站或南满站,日本人向东北派兵、将掠夺的矿石和钢材运走都要经过这里。“‘九一八事变’之后,东北义勇军曾经有想法炸掉这个车站。”詹洪阁记得自己曾从义勇军老战士回忆录里读到过这样的文字。然而除了詹洪阁提供的这个隐约的故事,沈阳站里到底还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事情,无论目前在这座车站里的工作人员还是沈阳铁路局史志办的研究者都一无所知。
( 1911年奉天新站建成,此后经移址重建、改建成为沈阳北站,至今仍较好地保持了当年的外貌 )
沈阳站的广场上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曾经屹立着一块纪念碑,它是除半圆穹顶外,这座车站的另一个标志——苏联红军阵亡将士纪念碑。1945年8月,在沈阳站的广场上,苏联红军与日本关东军打得非常惨烈,日军凭借有利地形频频发射炮弹,苏军多辆坦克命中起火,伤亡很大。沈阳解放后,就在广场上竖立了这座纪念碑,顶部是一辆苏联坦克,炮口指向东方。2006年9月,它被迁到了苏军烈士陵园。如今,纪念碑的原址上,沈阳地铁一号线沈阳站的车站正在施工。
站在地铁工地的位置向东望,满铁附属地规划时三条射线般的道路依旧存在:与广场前的胜利大街垂直的是沈阳最为繁华的中华路,其余两条是东北的中山路和东南的民主路,分别与胜利大街成50度夹角。同詹洪阁收藏的解放前沈阳站广场的老照片对照,那时的广场上只停放着几辆马拉的公交车,远处隐约可见有轨电车由南向北行驶,三条道路的宽度相差不大。而如今的现实是沈阳站前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成了最为嘈杂的地区。连接着中华路和中山路的太原街从满铁附属地时代起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如今更是扩展到沿着中华路和中山路也是五星级饭店、大商场、超市林立,成了一个规模巨大的商圈,而民主路则没落了许多,道路很窄,除了来往的长途客车和公交车,很少有本地人向那个方向走去。
( 因停靠车次减少,皇姑屯这个百年老站几乎没有旅客在此上下车了 )
大和旅馆
从沈阳站广场沿中山路向东北走,到达的是另一处广场——中山广场,它和它周围的建筑都是南满铁路株式会社所建。中山广场旁的辽宁宾馆在初建时称为大和旅馆,是浓缩了沈阳历史的地标。1910年,奉天驿建成时二楼那个只有十几间房的小旅馆叫大和旅馆。詹洪阁告诉本刊记者,随着满铁附属地的建设,奉天驿二楼的小旅馆无法接待越来越多的日本来客,1926年,中山广场的西南角就开始建造新的大和旅馆。据沈阳城市建设档案馆的资料,它是由日本人设计的,1929年竣工的时候,成了沈阳城里最豪华的旅店。
辽宁宾馆的副总经理冯恕俭告诉本刊记者,当时这座大和旅馆是日本军部和“满铁”机关活动、集会的场所,只接待少佐以上级别客人。一楼走廊里一张宴会照片能把人们带入当时的情景:在一楼大宴会厅里,整齐摆放着圆桌,几乎所有宾客都是关东军军官,只有最中央的圆桌上坐着8个穿和服的日本妇女,其中一个妇女怀里还抱着个小男孩。冯恕俭说,这张照片是很多年后,那个小男孩已经变成一个老头时,特地回到大和旅馆送给他的。遗憾的是,冯恕俭没有问日本老人的来历和照片里到底是怎样的聚会。收藏家詹洪阁从照片中的宴会厅的布置和宾客的服装推测,应该拍摄于1932年到1933年。
因为往来和会谈涉及机密,冯恕俭说,大和旅馆的经理和服务生都是日本人,只有在个别不会接触到客人的岗位上才有中国人。旅馆里有日式风格的榻榻米,也有欧式装修的套房。一楼有宴会厅、会议室和弹子房。弹子房里的服务生老傅是中国人,他的台球是沈阳打得最好的。
冯恕俭定做了两块铜牌安在服务台两侧的柱子上,右面的铜牌上是从毛泽东开始许多领导人的名字;左面的铜牌上是外国元首和日本战犯的名字,这些人都曾经是这座旅馆的贵宾。两块铜牌显示着旅馆的不寻常之处,詹洪阁是辽宁宾馆的历史顾问,他告诉本刊记者:1931年9月18日,住在大和旅馆的日本关东军参谋板垣征四郎在接到柳条湖成功爆破的消息后,以关东军司令本庄繁的名义要求关东军进攻北大营和东北军。1932年4月,以李顿为首的国联调查团也住在这里。同年,决定迎接溥仪执政伪满洲国的“四巨头会议”就在现在的第三餐厅召开。日本投降后,大和旅馆一度叫做铁路宾馆。辽沈战役,蒋介石到沈阳督战时也住在这里。1948年11月2日后,陈云等接收沈阳的军管会主要成员也住在这里。
新中国成立后,大和旅馆改名为辽宁宾馆,1950年,毛泽东从莫斯科回来在沈阳停留时就住在这里。冯恕俭告诉本刊记者,过去宾馆只接待部级以上的干部、外国首脑和团体。韩华平还记得在此接待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伏罗希洛夫的情景,“打前站的罗瑞卿检查一圈后觉得服务员穿得衣服太旧了,我们找来沈阳市最好的裁缝,就在一楼连夜做工作服,第二天一早全都穿上了新的。没有接待任务的时候,客房就闲着,打扫卫生,不向普通人开放”。
现在,辽宁宾馆敞开大门向所有人开放,大厅里的绿色瓷砖还是80年前修建时贴上去的,因时间太久,色彩已经不再鲜艳均匀。顶棚的吊灯也是当年的原件,紫铜的吊灯已经氧化成黑色。冯恕俭告诉本刊记者,从前宾馆里有一个控制室,擦拭时可以把灯摇下来,这个装置早已不能用了。吊灯也减少了擦拭的次数,“害怕打开就扣不上了,这些灯如果坏了没有地方再配”。
韩华平和冯恕俭都不知道1948年11月2日陈云所住的具体是哪个房间。但是,根据陈云身边人的回忆资料,“中间有一个大的会议室”,冯恕俭推测是201房间。这是宾馆最高级的套房,中间一间是会议室,推开门就是对着中山广场的大露台,两边分别还有两个套房。冯恕俭说,所有贵宾其实都是住在这套房里。而1949年沈阳庆祝新中国成立的集会和1997年香港回归的庆典,套房外的露台都是主席台的位置。
站在201套房的会议室向外望,整个中山广场尽收眼底。它的周围依旧保持着满铁附属地时期的老建筑,广场中心的纪念物却是历经变迁。詹洪阁向记者展示了中山广场各个时期的老照片:日伪时期,它的中央是日俄战争纪念碑,碑文是明治三十七八年战役纪念碑。日本投降后,纪念碑并没有推倒,而是改成了“国家至上、民族至上”。沈阳解放后,它的中央曾经修过喷水池和绿地。1970年,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毛主席塑像和广场塑像群制作完成。
汇丰银行奉天支行
1906年沈阳市正式规定了商埠地范围,它的西部边界到达现在的和平大街,再往西就是日本人的满铁附属地了。沈阳文史馆研究院的齐守成告诉本刊记者,当时和平大街也被称为国际大马路,马路中央也就是现在青年大街绿化带的位置用铁丝网来划分界限。商埠地里,各国领事馆、洋行、商行林立,“把商埠地放在这个位置限制了日本人的满铁附属地向东扩张”,沈阳的商埠地分为南市场和北市场。
修建在南市场北三经街路口南的汇丰银行奉天支行是汇丰银行在远东最大的分行,也是当时沈阳市规模最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现在,这栋楼由交通银行辽宁省分行使用。这栋建筑并不方方正正,而是一个巨大的锐角三角形。交通银行行政部的李处长告诉本刊记者,这样的形状占地面积大,内部的使用面积却不多,而且走来走去像迷宫一样。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设计成这个形状。从詹洪阁提供的1927年沈阳市地图上可以看到,此时汇丰银行奉天支行的位置还是一家阜成公司,阜成公司所在的这块地就像一个三角形的孤岛处于马路正中央,南北走向的北三经街被这块三角地分成了两条岔路,这与今天的情况完全一样。汇丰银行奉天支行就是随着这块三角地的形状,在最南端的锐角上设计了这个外形奇特的大楼。
大楼南侧的墙上,隐约可见刻有两行英文,字母已经无法辨认,唯一清晰的是第三行931这三个数字,透露着这栋建筑的年龄。李处长说,早在1992年,汇丰银行就已经发函来提醒,这栋大楼的设计使用年限要到了,得注意安全。2003年他负责了大修工程,“看起来很结实,其实墙都已经酥了,一推就倒”。出于加固需要,大楼里的结构发生了变化,包括走廊里的拱门装饰也都没有保留。如今,想要看到大楼内部70多年前的模样,只剩下一楼营业部的总经理室:屋子有两层楼高,设有壁炉,壁炉上两根实木柱子是手工打磨的,很难仿制。四周的墙都是木制的装饰,窗户还保留着当初的铁制。原来的地板也没有拆除,而是在它上面铺上了一层新的。
从汇丰银行奉天支行向西走,不远处就是南市场的八卦街。它以华兴场为中心,向四面伸出四条大街,再向八方伸出四条路。齐守成告诉本刊记者,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使行人进入八卦街后,逛来逛去找不到出去的路,可以让八卦街上的商贩多招揽顾客。根据《云集街志》的记载,围绕着华兴场的是四栋半圆形的二层小楼,叫做圈楼,每栋圈楼上开有两家妓院。齐守成说,这里的妓女是为附近领事馆、洋行的职员服务的,因此是高级的书馆,室内的陈设讲究,妓女的素质也高。
八卦街的地形没有变化,华兴场已经改名叫云集广场,四周圈楼的位置依次是高档的皇城酒店公寓,两栋六层的旧居民楼和一栋三层的半圆形小楼。破旧的三层半圆形小楼最为接近志书中的描述,也有人告诉记者,这就是留存下来的圈楼。而在此地居住了80多年的张作勋老人告诉本刊记者,圈楼肯定只有两层,是木楼梯、青瓦房,二楼被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间。书馆后来迁走了,这四栋圈楼就成了普通的住家。解放后,这栋三层楼是圈楼中第一个拆迁重建的,风水轮流转,它现在反而成了最老的一栋。
北市场被老沈阳人称为“杂八地儿”,齐守成解释说,北市场是三教九流,杂七杂八闲散人员汇集的地方。它的等级要比南市场低,从妓院就能看出来,南市场有二等的书馆,而北市场多是三等或者更差的妓院。不过,北市场比南市场更为热闹,说评书、唱戏、打把式卖艺的,闹闹哄哄。1950年,从北京来沈阳工作的齐守成虽然见识过天桥的热闹,还是依旧被北市场所吸引。“唱奉天大鼓的霍树棠当时就在一个小趴塌房里演,听众都坐在长板凳上,他唱完一段就拿着竹编的簸箕下来要钱。”而在他的记忆里,最为惊险刺激的是飞车走壁,“特别特别高的大木桶,周围都用铁丝捆着,观众爬软梯上去趴着看”。齐守成说,直到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时,北市场才逐渐萧条下来。老北市场的遗存里,最为醒目的是最早的剧场之一大观茶园。齐守成说,民国时的很多评剧名角儿都在这里演出过,可是如今,早已改名为辽宁青年剧场的大观茶园已经看不出剧场的模样,一楼隔成一个个小窗户,叫卖着麻辣烫、吊炉饼等小吃。
铁西区
铁西区就是南满铁路西侧的意思。1932年,在日伪奉天市计划委员会拟订的都市计划中,首次出现了“铁西工业区建设项目”。铁西区史志办原主任宋长有分析,选择这里发展工业的优势在于,这个地区邻近南满铁路和奉天货场,便于货物的运输,同时它附近还有丰富的铁矿和煤矿,促进了重工业发展。到1948年沈阳解放之时,铁西区已经成为有名的重工业和军工工业中心。
“如果从远处瞭望沈阳,那么你首先注意到的是无数高耸云霄的冒烟的烟囱。甚至上海虽有数百个工厂,也未像沈阳这样给人以鲜明的工业中心的印象。”上世纪50年代初,苏联人达姆鲍夫斯基曾经造访沈阳,这样写下了对铁西区的第一印象。而当时的铁西区正在改建或者新建着数十个关系着国民经济的工厂。达姆鲍夫斯基看到,“在这些企业厂房的附近,不断出现刚拆下脚手架的房屋、校舍、俱乐部和医院;空地上建起了设备完善而美丽的工人村,到处可以听到铺设柏油马路的压路机的震耳声音”。
而在宋长有看来,经过了这样一轮建设后,铁西区要比沈阳市内其他地区更规整,是名副其实的棋盘格。“以东西走向的建设大路为界,南面是住宅,北面是工厂,铁西区东西为路,南北为街。从北向南分别是北一路到北四路,南六路到南十四路。”而如此的布局后,铁西区就形成了一个特有的风景——“每天早上8点之前,站在北两洞桥向西望,就能看到从和平区、铁西南部的人流和车流就一起汇集涌入建设大路的北侧,再分化成无数的分支流入各个工厂。可是8点一到,马路上就变得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却很难看到工人的身影。”
铁路支线从沈阳站的北货场出来向西延伸,在建设大路以北有三条平行的铁道,向南有一条铁道。大成站向南有三条铁路支线。宋长有说,把铁路引进铁西区的好处是,铁路的运量大、运费便宜。他在区里的史志办上班期间曾统计过,区里有120多家工厂有铁路支线,像沈阳机床厂这样的大厂甚至拥有自己的机车。变压器厂有自己的站台,“大型的变压器可以直接从工厂装车送到货场,而钢铁、矿石等原材料也可以直接在厂里卸货”。
不过随着发展,铁西区选址的弊端逐渐被发现,以致后来成了生活上的困扰。沈阳经常刮西南风,伪满铁路的西侧处于城市的上风向,如果根据现代的环保理论,这里不适宜设计工业区,更何况还有冶炼厂这样的污染大户。宋长有在1986年和1989年两次登上拖拉机厂的高楼,他说:“刮西南风的时候,繁华的太原街上空笼罩在烟尘里。冶炼厂的大烟囱冒出来的烟能刮到皇姑区。”
现在,再也看不到这些或好或坏的铁西区的标志景象了。沿着建设大路进入铁西区,第一个要经过的大厂是伪满时期就开始生产经营的啤酒厂,如今却是废墟一片。在建设大路北部的各条街上搜寻,即便有剩余厂房,也是处于分期拆迁中。向远处看,从前“高耸云霄的烟囱”已经被拔地而起的簇新高楼群所取代,到处可以看到庆祝铁西区获得联合国人居奖的条幅和广告。原来整齐排列的厂房变成了居民小区、汽车配件城和大型超市。2002年以后,搬到开发区盖新厂成了潮流,“卖掉铁西老厂房的钱在开发区买完新的还可以剩,每个企业都是快拆快搬”。虽然现在留下一个铸造厂建立铸造博物馆,但是在铁西区工作和生活了半辈子的宋长有认为,铸造博物馆代表不了铁西区最高的技术水平。他最近参与编辑了一本铁西区的老照片集,只能从照片中寻找那个热火朝天的时代了。(文 / 杨璐) 历史甲午战争广场设计军事历史大和民族沈阳站张作霖寻找60沈阳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