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浩:速度不是最重要的
作者:马戎戎(文 / 马戎戎)
宁浩和他的团队接到《疯狂的赛车》被定于2008年12月20日上映的消息时,离上映日期已经只剩一周的时间了。此时,离上一部《疯狂的石头》问世,已经两年有余。2006年,《疯狂的石头》忽然让电影商们看到了一块没被切割过的蛋糕,于是这几年来,观众们迅速看到了一大批以娱乐观众为唯一目的低成本喜剧片。宁浩在《疯狂的石头》里使用的多线索叙事、情节密集、大量巧合的手法,也被后来者们迅速效仿。对宁浩来说,不可能不是一种压力。
比起《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的难度显然加大了。“石头”里运用了三组人物,三条线索交错,“赛车”里却运用了六组人物,三条线索编织交错。在“石头”里,三条线索围绕的是同一件事,而在“赛车”里,三条线索分别是三个发生的事件,结果来自于三个事件的碰撞。很多效仿者似乎都忘记了一点,《疯狂的石头》是喜剧片,笑料很多,但“石头”里是有核心人物和价值观的。有了郭涛饰演的主人公的执著、信念和忠诚,电影才不至于沦为一堆笑的碎片,结局处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才能成功地成为对大众的一种安慰和宣泄。而在后来的许多跟风之作里,却只看到了笑料、事件,缺失有性格的人。郭涛没有再次出演《疯狂的赛车》,在《疯狂的石头》里非常出彩的黄渤在“赛车”里担当了主角,一个一根筋式的执著、善良的小人物。
《疯狂的石头》是一部类型片,在2006年,它让中国的电影行业看到不但高成本的古装战争片能占据市场,赢得回报,小成本的类型片也能,甚至回报率可能更高。没有《疯狂的石头》,就不可能出现奥运会期间票房4000万元的《十全九美》。《疯狂的石头》在2006年以开拓者和新生姿态赢得了舆论的大量支持,换到2008年底2009年初,这种舆论环境已经不可能复制。由于充足资金的加入,《疯狂的赛车》在规模上更加完备,宁浩在电影语言上的运用也更加纯熟,然而放在去年底今年初的岁末,在众多分蛋糕的大片中,前期宣传不足的《疯狂的赛车》是否还能在票房上赢得良好回报,还是个未知数。
宁浩的出身很草根,他来自山西,是钢铁工人的儿子,先在北京师范大学上专科,又转到北京电影学院学本科,做过采访歌星的记者,靠拍MV谋生和实现自己在影像上的梦想。《疯狂的石头》之前,他是文艺青年,拍过《绿草地》和《香火》这样安静单纯但也无人问津的小成本文艺电影。2009年,他31岁,马上要做父亲。他现在的目标,是制作出好看又有内容的类型片,对他来说,这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一种平衡。他手上正在制作的一部电影叫做《无人区》,西部片。
记者:据说因为压力太大,剧本做了十几稿?
宁浩:压力大和不大,都要改十几稿,这是我做电影的方式。
记者:《疯狂的赛车》这次上映,距《疯狂的石头》面世已经过了两年多。我记得当时香港有位导演说,如果是在香港,一部电影畅销之后,导演几乎马上就会推出第二部、第三部,但是大陆的年轻导演们却说,要休息。你怎么看待这种意见?
宁浩:我不觉得这种看法是对的——一部拍完要立刻拍第二部。我觉得速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想清楚了再去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呼啦呼啦拍,只有工作没有思考,我不赞同。在“石头”之前我已经拍过三部电影,其实很累。我想尽快想清楚,别太着急。我也不觉得快速拍出来的东西有多好,因为要认真创作一个东西还是很累的事。所以,还是那句话,别太着急。而且我认为,香港速度不是正常速度,在全世界都不是正常速度。美国导演3年出一部,韩国也是这样。就内地来说,电影工业很多东西都不配套,没有量化的标准,这种情况下,单纯追求速度没有意义,只会出现粗制滥造的东西。
记者:有评论者看了你的新片后说,如果说宁浩上一部电影在效法盖·里奇,这部电影的风格就已经靠拢了塔伦蒂诺。你同意么?
宁浩:我觉得我两个都没达到。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玩得很帅,但我们从各方面还是达不到塔伦蒂诺的潇洒。
记者:就中国电影惯常的尺度看,这部电影已经“潇洒”了很多。在今年的环境下,电影里许多细节尺度的大胆让我感到惊讶。某些限制在你这里放松了么?
宁浩:没有啊,我们就是纯粹的娱乐片。古装大片杀那么多人,一死一大片,我们才几个人啊。送审的时候也只是改掉了一些脏话。我想是因为我们和现实无关,离地飞行。
记者:比起上一部电影,叙事的复杂程度的确增加了。
宁浩:比上部难度要大。这和跳水一样,“石头”上次是180度,只是入水漂亮,这次是转体360度,难度偏高。
记者:黄渤扮演的角色,在电影里不再只是一个搞笑的工具,而是显示出了一种人的坚韧。我看完这部电影,感觉这部电影不再仅仅有事件,而是开始呈现人的性格、人的精神。
宁浩:我希望“人”能更多一点——事件已经太多了,算得我头都大了。我们编剧写戏的时候,7个编剧一个人拿一个算盘——“算到哪儿了?等会儿。”《疯狂的石头》偏重情节的密度和巧合,但现在我觉得电影里还是要有对人的探索。我现在觉得形式不应该大于内容,我想我们下次会做一个没形式的,给大家看内容。
记者:就《疯狂的石头》来说,形式是它能够站住脚跟的重要原因。
宁浩:是的,就像唱戏登台,要亮个范儿,翻俩跟头,把花活儿先整出来,让大家瞧瞧哥们儿是有功夫的,然后再说戏文,不然大家不爱听。
记者:其实当年《疯狂的石头》出来的时候,我很吃惊,因为我看过你之前的《香火》、《绿草地》,都是很有人文情怀的文艺电影。当时做《疯狂的石头》的研讨会时,很多老教授还因此表示过对你的失望。现在你说你要做类型片,那么以前的路子,你还想继续么?
宁浩:还是希望把我的情怀部分和商业规律结合起来,但我现在越来越不愿意把情怀等同于个人的感受。我不想一个人从自我出发,成为太主观的作者。我觉得优秀的作者不是喃喃自语的作者,而是找到一个和大家有共鸣的部分去进行。但是如果你听什么,我说什么,那就是溜须拍马,所以要找到一个平衡。每一次拍电影都像是和观众的一次谈话,要找到共同点才能谈得败火。
记者:拍《疯狂的石头》之前,拍《绿草地》和《香火》的同时,你也是行内有名气的MV导演。你觉得,那些拍MV的经历对你拍电影有什么影响?
宁浩:拍这两部电影的时候,速度感和节奏上都是可以的。至于在视觉的借鉴上,我是尽量排斥,因为太过唯美,我会觉得假,我喜欢电影创造出另外一种真实。
记者:就商业电影而言,唯美难道不是必要的适应大众审美的方式么?《疯狂的石头》影像上的不唯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资金限制吧,《疯狂的赛车》这次拿到了更多投资,画面也干净漂亮了许多。
宁浩:其实变化不大。我上来直接跟摄影说,这个不对,不能太漂亮。我觉得这电影的影像不应该太帅,即使要帅的话,也是一种愣劲儿。我拍摄的时候用了许多小广角,显得世界稍微有点夸张,有点变形。我觉得还是在审丑的美学范畴内。
记者:你的电影总让我想到一句话:“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绝世高手总是刚一出场就玩完,看上去最笨的那个反而都笑到了最后。
宁浩:我觉得一切牛逼的东西在中国的土地上都会变出一种荒诞的东西。老外,别吹牛,到中国来玩玩看,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做法。我认为看似牛的东西都有问题,所有资本家都是纸老虎。
记者:这的确很符合中国的现实。
宁浩:我希望我的状态尽量真实。
记者:《疯狂的石头》走红的那一年,你28岁,现在你31岁了。这几年你的状态一直很安静,不像一些人走红后会频繁出现在名利场中,把“个人”变成一个明星、一个标志。你的电影里也没有那些所谓的大明星。你不担心这种安静影响你的电影的票房么?毕竟在流行的观点看来,“炒作”是拉动票房的重要因素,安静则意味着没有影响力。
宁浩:一个导演最终还是靠作品来说话,可以做作品的影响力,但个人的影响力做什么?称谓越多,越累,称谓越少越简单。
记者:刚才你说了一句话:老外,别吹牛,到中国来玩玩看,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做法。可你也有危机感,你说,中国人要做类型片,否则好莱坞就会占领市场。
宁浩:我的意思是,现在把市场做起来才是最重要的。应该在美国人的精神产品大肆占据这片土地之前,让老百姓认识中国电影。必须让老百姓认识、了解中国电影,我们在谈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实力。■ 绿草地香火疯狂的赛车宁浩影视喜剧电视剧中国电影电影剧情片喜剧片疯狂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