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生活

（文 / 顾洁）

去年这时候，我在意大利西北部小城Alba的一家餐厅无忧无虑地厮混了一段时光。餐厅的老板兼大厨是布鲁诺先生，餐厅有一个好听的拉丁文名字，从字面上看就是“甜蜜的生活”。3年前，在朋友的诱惑和鼓励下，布鲁诺离开了他做主厨多年的一家度假俱乐部，在那里，大名鼎鼎的葡萄牙球星菲戈因为喜欢他的手艺和他成了哥们儿。满怀希望的布鲁诺告别了东部浪漫的海岸线，搬迁到了西部深沉的丘陵地带。他迷恋这个地区的Barolo红酒和白松露，于是用全部家当买下了一幢城中心的老房子，修旧如旧地改建成了一家高级餐厅，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然而，生意没有预期中的好，这家需要提前预约的高级餐厅除了周末的晚餐时光会比较忙碌以外，平日大多时候都是冷冷清清的。最常来的客人是小城里Ferrero巧克力厂温文尔雅的老板夫妇。他们出手阔绰，从开胃菜到饭后甜品都有不俗的品位和要求。尤文图斯的高层在处理焦头烂额的“电话门”的当口，也不放弃到这里大快朵颐的乐趣。这个阶层的造访是对布鲁诺的认可，同时也说明他这个买卖的定位与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距离。对此，大厨也向我抱怨：“Piemonte地区的人生活得太保守，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不断把钱存到银行里去。他们宁可在家里吃最简单的东西，也不愿上餐厅享受生活。”这个结论是有依据的，看看小城中心广场四周遍布的银行数目吧，简直可以成为全意大利的银行指南。

当地的阴郁天气和梦想的破灭，让布鲁诺的脾气越来越糟糕。你可以看到他和送货上门的蔬菜商人为朝鲜蓟的新鲜程度争得面红耳赤，他也经常痛骂后厨帮工的当地小伙儿达里奥，因为这个比萨饼店老板的儿子还没能体会到尊重食材的重要性。

不过，意大利人就是意大利人，他们的血液里好像天生没有绝望的因子。每逢细雨绵绵的秋冬，“甜蜜的生活”餐厅的菜单就焕然一新，因为白色松露的收获季节到了。每天早上4点，布鲁诺带着他的雪白色爱犬准时出现在附近的松露黑市上，经过和那些教堂附近的黑影一番神秘而又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他带着一车的芳香满意而归。还有些松露商人和他保持着秘密联系，他们会时不常地按响门铃，带来他们的最新发现。布鲁诺时常一边抱怨这个行当的暴利几乎和黑手党差不多了，一边毫不吝惜地一掷千金，用白松露填满他的冰箱。“和白松露睡在一起”是布鲁诺的梦想，他说出这个愿望的时候是那么疯狂和任性，又是那么心驰神往。■ 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