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所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苏阳)

北京有一间酒吧,厕所无字无标,只红绿两扇门。不少人出糗后提着裤腰带责问老板。老板正眼不瞧地吐着烟圈,轻蔑地说:“连红男绿女都不懂,还来夜店?”

这当然只是个案。中国绝大多数厕所都是有名有姓的,姓是百家姓——只为路人提供方便的叫公厕;只能解决基本生理需求的叫茅房;稍微有追求的叫卫生间;能洗手又能把湿手烘干的叫洗手间。这些叫法与其说势利,不如说在顾左右而言他——人们宁可从厕所的社会属性、建筑材质、清洁程度,乃至后续动作来命名,也不愿意直面对待排泄这件极其普通的日常行为。相比之下,网络倒是提供了许多拍案叫绝的版本:轻松阁、观瀑亭、听雨轩、男(女)排……看完不由感叹民间语文的浩瀚。既不闪转腾挪,也不迂回孟浪。俗是俗了点,可厕所本来就是一个“大开方便之门,解决后股之忧”的地界,谁还能把它变成一座“大雅之堂”不成?

想要风雅真的很难。但只要是以人为本的设计,一般都不会偏差太大。一向苛求生活细节的日本人就在马桶上发明了洁身器和音姬,前者粉饰味道,后者掩盖声音,于是出而无味,没而无声,成功地解决了两个老大难的问题,就连便纸也是可溶于水的,不留下任何痕迹。日本的厕所还有一个特别风雅的别名——雪隐。浓得化不开的诗意,带着适宜的薄暗、清凉的洁净,充满了古寂幽情。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名迹古刹呢!人性化的设计加上诗意的名字,完全可以当商品一样复制并且推广。

然而真正的风雅必须和实用拉开距离,它不能被泛化。日本美学大师谷崎润一郎深谙此道,他认为厕所必须和正房相脱离,“建造在绿叶芬芳、青苦幽香的树荫里,通过回廊走过去,一边欣赏那微微透明的纸窗的反射光线,一边耽于冥想,又可眺望窗外庭园景色,这种悠悠情趣,难于言喻”。仅此一条已经把居住在大城市却又想附庸风雅的人挡在了门外。不过,我怀疑就算偶尔的度假,人们也未必能接受撒泡尿还得跋山涉水;三更起夜,光是老林子里鸟兽的环境音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更别提寒冬腊月——如果你真的在乡村待过,就知道一斤风等于七斤冷,普通人实在没必要为了风雅而惹一身风寒吧?谷崎润一郎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拒绝承认这是一个问题,他甚至把前辈斋藤绿雨的话搬出来救场:“所谓风雅就是寒。” 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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