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

（文 / 张斌）

( 乔安娜·罗塞尔 )

在英国报纸上读到“alopecia”这个词的时候，就像面对其他多数生词一样，总想跳跃过去了事。可是望着本文主人公乔安娜·罗塞尔登上领奖台的大幅照片，心里隐隐觉得，这个词一定绕不开了。挪动鼠标，点击两次，答案也就有了——秃头症，斑秃，咱们中国人习惯称呼的“鬼剃头”等等。

乔安娜·罗塞尔的名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不是那张嬉皮士模样的照片，全篇报道也就从眼前滑过了，哪怕她在伦敦刚刚结束的场地自行车世界杯伦敦站中拿到追逐赛团体和个人两块金牌，且打破了世界纪录，成为英国自行车迷们的新宠，伦敦奥运会金牌大热。场地自行车比赛还是太陌生，任何一个假装专业的名词在使用时都要格外小心翼翼，反复查询一番。从一张张照片上看，伦敦奥运自行车馆里一片沸腾，英国人看自行车比赛如痴如醉，自行车名将在冲过终点线时受到的礼遇宛若足球巨星。

相比较于北京奥运会开始大红大紫的霍伊爵士以及美女彭德莱顿，乔安娜·罗塞尔只能算是二线明星，毕竟四年前她没能从北京带回一块奥运金牌。此番，在伦敦奥运会的测试赛中，乔安娜·罗塞尔若以金牌计，该是大赢家，但其价值绝非金牌可以度量。两度走上领奖台之前，乔安娜·罗塞尔都会像以往一样遇到一个选择，摘下头盔之后，是否要回到更衣室换上栗色的假发，以公众熟悉的样子享受胜利。从10岁开始，小乔安娜就必须接受一个现实，她与身边的小朋友不一样，她的毛发会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失。最初，是眉毛变得稀疏，紧接着是头发，最严重的时候，连睫毛都会飘落而下。小乔安娜曾经在父母面前哭诉，不断地追问到底因为什么让她失去头发。父母安慰道，一定会把头发找回来的，他们带着小乔安娜几乎走遍了英国所有的大医院，希望可以让孩子不再是光头。结果，十几年间，没有有效的药物或者治疗方法可以让乔安娜留住自己的青丝，三度彻底落发，让人绝望。

在英国，像乔安娜一样被秃头症困扰的还有数百万人，在决定丢弃假发，走上最高领奖台的那一瞬间，数百万英国电视观众错愕地看到了一个光头的女孩子在挥舞着花束，享受着金牌。这不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行动或者出位，这是乔安娜临时的决断，也许她需要这样一个高光时刻，让自己抒发十几年间内心积郁的愤懑和压力。身边的队友以及对手献上了特殊的致意，英国秃头症患者协会立刻发表评论说，乔安娜就是所有患者自豪的“封面女孩儿”。

勇气，其实并不能时刻与乔安娜伴随，当这次令人心动的领奖时刻结束之后，记者追随至其家乡进行深入采访时，那个多年相伴的栗色假发还是安稳地戴在了她的头上。乔安娜坦然告之，她根本无法知晓，如果没有患上秃头症，她的人生走向会是怎样，在学校里，她因为害羞自己的光头，一下课就躲在家里拼命地学习，结果她所有的功课成绩都是A+。

15岁，正在读书的小乔安娜在校园里遇到一位英国自行车协会青少年人才选拔计划的教练，几个简单测试之后，她被挑中进入训练营，枯燥单调的学习生活多了不少亮色。一年之后，奇迹居然发生了，头发重新长了出来，自信回到了乔安娜的身上，她与身边的伙伴儿们似乎没有了差别。但是魔鬼般的病症再度来袭，秀发短时间内悄然不见了。乔安娜回忆说，只有刻苦的训练才能让自己暂时逃避开对于未来生活的恐慌，她开始担忧自己因为没有头发而没有男孩子喜欢，她开始真正焦虑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会离不开帽子和假发。

乔安娜最初骑上破旧的自行车，开始投身这项运动并非自觉自愿，父母的劝说曾经是最关键的推动力。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小乔安娜就一举获得了全英青少年女子3公里追逐赛的冠军。2008年，20岁的乔安娜随队拿到了世锦赛冠军，那一年她才走进了假发店，为自己挑选了一个心仪的假发，她意识到自己长大了，应该有一个完美的外表，希望晚上出去玩儿的时候，也能是一个吸引男孩子注意的漂亮姑娘。第一次挑选假发，乔安娜相中了一个黑色大波浪，后来她还先后为自己设计购买了金色和栗色假发，每次外出，面对假发，她都会精心根据服饰进行搭配。小时候，乔安娜曾经羡慕别人的发辫，现在她会安慰自己，也只有秃头症患者才能如此自由地尝试不同的假发，好似在体会不同的人生。

其实，对于乔安娜而言，勇气并非仅限于走上领奖台以光头示人，因为这也许将是较长一段时间里，她唯一一次的选择。未来，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她还会精心选择一款心仪的假发靓丽出场。秃头症还会让乔安娜感到不安，因为她依旧认为这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就是失去头发，但是如今她已顾不上独自悲伤，头等大事就是拿到伦敦奥运会金牌，能专注于此，本身就是幸福，面对未来的勇气也就不再缺乏。 勇气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