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爹往事

（文 / 老傣）

Y的童年赶上了全民比傻时代，知识越多越反动，是无需努力读书的。Y每天出没于大院四周，玩到鸡狗共嫌的地步。也正是在那些没心没肺的日子里，Y的一篇署名作品显露了他神鬼莫测的写作潜质，并引发巨大反响。

那天伙伴们弹玻璃球弹得很开心，Y突然离开土坑，急冲冲跑到墙边，用力朝墙上撒了泡尿，完事掏出从教室里偷来的粉笔，在尿迹的最高处画一道标记，又写了句电影里的名言：“高，实在是高！”工工整整签上大名后，转身回家了。

谁能想到呢？仿佛魔笛发出召唤，大院里的男孩子陆陆续续全来了。他们在Y的即兴之作旁恣意挥洒，俨然给一场作文比赛踊跃投稿。多年以后，Y曾以不同方式评价自己这篇杰作的轰动效应，诗意的形容是：弧线曼妙，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吹牛的比喻是：两个巨人握手，世界为之一震；朴实的描述是：一石激起千层尿，一尿更比一尿高。Y甚至还记得尿高大赛中谁打破了他的纪录。尿迹上下笔直一线的男孩，后来拿到了理科博士学位；运笔豪放、间杂泼墨似斑点的男孩，现在是个三流画家；而高度标记下面内容稀疏，很可能大部分章节随风飘落在裤子上的男孩，早当上了局级干部。

事实证明，有文学天赋的少年无法抑制内心里的表达冲动。第二天，Y喝下两茶缸水，步履蹒跚地再次来到墙边，发表了随即广受非议的新作品。这篇水准实在高得离谱，别的男孩又都在家吃饭而无人旁观，就怨不得大家不信了。Y此后屡遭讥讽，所有的解释都不起作用，直至气愤地端来一盆水泼于墙上，证明与尿不同，水干了不留印痕，新纪录水泼不出来。还是没用，质疑不断如潮涌来，有垫砖头说，有踩凳子说，有先尿瓶里再倒墙上说……在那个寒意渐浓的秋天里，Y每次憋足了尿，都要拉扯路过的男孩看他“写作”，每次又写不出原文高度，空留一阵哄笑。大家终于看烦了，尿出直线的男孩有一次竟然高喊：“卖菇娘喽！”惹得喜爱咬菇娘皮吱吱作响的女孩子纷纷前来围观。

这个新纪录始终未被认可，但Y日后说他因此学会了忍耐，以致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坚信自己的能力，咬牙坚持下去。这个说法特别扯淡，当时他还忍耐是因为在墙边挖好了陷阱，并坚信尿出直线的男孩会来踢他屁股。Y在那个陷阱口搭满树枝，撕开大演算本铺在上面，均匀洒好细土后，又特意插了几棵草。眼见尿出直线的男孩远远走来，Y咬着牙强忍住心中喜悦，缓慢地解开外裤、衬裤、内裤三重裤门，摆出奋笔疾书的架势，却惊悚地看到，Y爹瘦小枯干的身躯，在秋风里摇曳成了自由落体，嘴里还喊：小兔崽子，又跑这儿撒尿！

好像张爱玲讲过，出名要趁早。这个故事在说，年少成名，是会坑爹的。 坑爹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