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子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河北沧州 季文亮)

我外出打工是被逼出来的。年年旱,地里简直就是颗粒无收。从出门那天起,心便没有一刻的安宁。我这样笨拙的人,能找到一份什么样的工作?老天爷有眼,我找了一份熔炉化铝的工作。这工作劳动强度大,整个车间弥漫着浓浓的呛人的各种气味,站在对面都看不清对方。最苦的是那份热,拨炉灰,搅拌铝水,拨出杂质,一天下来,不知要流多少汗。原打算挣几个钱就回家,可村里撤了学校,只得把家人带出来。母亲成了一个孤苦的留守老人,风烛残年,还得种几亩薄田度日。妻更愁,一家人漂流在外,要吃要喝要住。这份工作就是我们一家人生活的依靠。

多少人因为工厂里对工人太苛刻而离去,又有多少人受不起苦、累、脏默默地走了,可我继续努力工作,一干就是13年。这是一个国有的小企业,我们临时工累死累活一年,没有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多。没有保险,没有节假日。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工人们得了严重的职业病,没有一点劳保和防护费,一个口罩都没有。原材料一上涨,临时工马上就放假,不给一点补贴,还不让到别处去干活儿。工厂里欺上瞒下,私设小金库,他们个个都发了,广场上停满了私家车。去年几个老工人因为工资的事去和领导商量一下,结果就被开除了。今年夏天,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被工厂辞退,我霎时便生活在恐慌中。我不在意什么保险,眼前能够生存就是天大的知足。就在去年,老娘也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不敢和老娘说失去了工作。老娘见我不吃不喝不睡,已经察觉到了,因为心急,两只眼什么也看不见了,嗓子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躺在一座大楼的广场上,我想着13年打工的处处辛酸,多少年了,一家人挤在火柴盒大的一间小屋里,冬冷夏热;多少年了,不方便,我们的夫妻生活只是一场空想。我去干装卸工,在赤日炎炎下,6个人每天要装上百辆车,平均每人上百吨。每天下来,身子就像不是自己的,只剩下一个昏昏沉沉的头。母亲和妻子领我去医院,医生说我的血压不是一般的高,干这种超负荷的重体力活儿后果不堪设想。我听从了亲人们的劝告,又去找新工作。酒店里的勤杂工,没黑没白地干,工资并不多,还要压一个月的工资,你想走,一个月白干。再去送报纸,每天要送500多份,4点起床领报纸,500家都是六楼、七楼,只要腿跑不断,就要坚持,招工启事上工资是1500元左右,拿到手只有1000元出头。又被大学食堂招工所吸引,去了才知道,食堂被私人承包,又是诸多的问题。

我想透了,要想不被人剥削,要想人身自由,就只有回老家种地、搞养殖。等孩子们上完学,有了工作,我立刻就回故乡去。我再去种那几亩薄田,假如继续连年干旱,即便是穷得铺不起炕席点不起灯,那种与世无争、平平安安、自由自在的生活,也让我觉得幸福。 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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