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鹰飞来
作者:王小峰( 老鹰乐队演唱会现场 )
“老鹰乐队”成立于1971年,他们不是第一支但却是最成功地把乡村音乐与摇滚乐结合的乐队,整个70年代,他们录制的6张专辑都成为畅销唱片。40年间,老鹰乐队的唱片一共销售了8350万张,仅次于“披头士”和“齐柏林飞艇”两支摇滚乐队,是摇滚乐队中销量第三高的乐队。老鹰乐队的成功得益于他们一直走中间路线,很多歌曲都成为热门歌曲。其中隐讳地描述了美国梦破碎的歌曲《加州旅馆》(Hotel California)成为他们经典歌曲中的经典。1980年,在乐队演艺生涯最顶峰的时候,由于成员之间的矛盾、绯闻以及各种官司的纠缠,使这支摇滚乐队终于走到了尽头。14年后,乐队的几位成员心照不宣地都明白,他们该走回到一起了。于是,老鹰再次起飞。之后,他们开始了全世界巡回演出。1994年底,他们录制了一张现场专辑《地狱冰封》(Hell Freezes Over),其中原声版的《加州旅馆》再次成为热门歌曲。两个不同版本的歌曲先后变成热门歌曲的现象在流行音乐史上还是非常罕见的。
作为乐队的始创成员、灵魂人物,主唱、鼓手唐·亨利(Don Henley)在中国演唱会之前,接受了本刊的采访,表达了他们对中国之行的向往。
三联生活周刊:很高兴知道你们要来中国演出,这里有很多歌迷等着你们。在你们确定来中国演出前,是否想过会到中国开演唱会?
亨利:我们乐队成员非常高兴能在北京和上海演出。这几年我们曾经在欧洲、美国、澳大利亚等地做世界巡演,现在终于可以来中国了。老鹰乐队的所有成员都非常希望可以到中国给你们做第一次的演出,能去新的地方很棒,尤其是去中国。我们很期待,真的。
三联生活周刊:你之前对中国有什么印象?关于北京或者上海?
( 《加州旅馆》唱片及封套 )
亨利:我们只去过香港地区演出,所以对于其他城市了解不是很多,只是在网络和书籍上看到些图片。我们知道这两个城市都很大,而且很现代,北京的“鸟巢”很了不起。在美国的得克萨斯州,我的孩子在学校里也有学习中文的课程。
三联生活周刊:1994年以后,你们看上去更像一支巡回演出乐队,而不是70年代的那支老鹰乐队。
( 唐·亨利 )
亨利:1994年后老鹰乐队每年都在巡演。除了演出,格伦(Glenn Frey)、蒂姆西(Timothy B.Schmit)、乔(Joe Walsh)和我都发行过个人专辑。
三联生活周刊:当年你们花了18个月才把专辑《长跑》(The Long Run)录完,后来你们解散了,现在你觉得当初导致解散的理由充分吗?当年是否会觉得个人发展比在一支乐队里更好?
亨利:解散的原因是,在经过差不多9年的录音和演出生涯后,我们都感到疲倦了。因为过多的压力,我觉得解散是一件好事。这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机会去休息,探索新的音乐途径。现在,我们非常享受这种状态,既是单独的个体,同时是“老鹰”的一员。我们拥有这两种角色中最好的部分。
三联生活周刊:后来你们是如何化解成员之间的矛盾,重新走到一起?
( 老鹰乐队 )
亨利:有句老话说得好,时间愈合一切伤口。
三联生活周刊:滚石乐队也曾经解散过,但他们重组后就再也不散了。这是否跟到了中年考虑得更实际有关系?有一个乐队的金字招牌,无往而不胜。因为歌迷们最认可的还是乐队的这个名字。
( 飞鸟乐队 )
亨利:我同意时间令有些人更加聪明,但是对你后面的话,我们并不赞同。
三联生活周刊:过去喜欢老鹰的歌迷跟今天买你们的唱片的人会有不同吗?现在20多岁的年轻人对你们的音乐是什么评价?
( 绿洲乐队 )
亨利:很多年轻人来看我们的演出,现在,我们对此非常开心。他们从他们的父母,甚至祖父母那里发现了我们的音乐,很多年轻人已经对现在的流行音乐感到厌倦了。但是我们的核心听众还是来自同时代的人。
三联生活周刊:飞鸟乐队(The Byrds)和老鹰乐队代表不同风格音乐的融合,但是现在很难看到标志性音乐融合的现象了,今天的摇滚乐是否变得有些无聊了?
亨利:很多当今的摇滚乐对我来说都很无聊,糟糕的歌词,糟糕的旋律,糟糕的唱功。我希望它可以更好。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还在写新歌吗?下一张录音室专辑录制有计划么?
亨利:歌曲创作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一直都在写歌,每周、每个月、每年。有时候是在纸上,有时候只是在我们的脑子里,但是音乐一直在那里。目前乐队还没有关于下一张专辑录制的计划。
三联生活周刊:除了老鹰乐队之外,你的个人专辑也卖得非常好,下张个人专辑什么时候出呢?
亨利:你问这个问题我很高兴,明年吧,我还在制作中。我们都在制作中,乔在做专辑,格伦也在做专辑。
三联生活周刊:能透露一些新专辑的内容给我们吗?
亨利:我可以告诉你,它可以算是个乡村音乐专辑吧,我和很多人一起在纳什维尔制作它,跟一些很棒的音乐人,他们很有可能出现在我的专辑里。我已经花了一年时间制作这张专辑,希望年内它可以发行吧。不过,我不喜欢被贴上任何标识,我指的是那个味道,我们有很多有名的乡村民谣,很可能跟硬乡村音乐全无关系。然后,我就再着手做下一张专辑,有更多的节奏与布鲁斯,更像60年代的灵歌。我就是在那个年代学会如何唱歌、如何模仿人唱歌的。在得州,他们想听灵歌、布鲁斯,所以我当时就学着唱,我现在想走以前的风格了。
三联生活周刊:我常常听到朋友们说,我就知道老鹰的《加州旅馆》,因为这首歌太棒了,以致大家都忽略了别的歌曲。你是否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亨利:是的,那太糟糕了,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其他很棒的歌曲。如果人们来看我们的演出,他们会明白的。
三联生活周刊:这次巡回演出,《加州旅馆》将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呢?1994年那次给我们的感觉太意外了。
亨利:你不会听到1994版本的《加州旅馆》,我们会演奏1976年的原版。
三联生活周刊:你比我们想象中或者听到的要健谈得多,演出时经常能把人逗笑,幽默感是你最大的特征么?
亨利:算我特征中的一个吧,我觉得个人经历才是我最大的特征。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有些地方的观众真的很有礼貌,他们听你唱。在美国的现场,其实观众也不错,但总有很多吵闹的声音,在唱歌中途甚至有人讲话、喝酒、叫喊等等。但这样我们能说的就有限了,现场你讲不了英式冷笑话,因为你讲了人们也听不到。如果现场气氛相对安静,你可以有些小的发挥,可以让听歌的人笑,这感觉很好。但是,总有那么些人是喜欢喝得醉醺醺的,他们就是狂叫。比如就有个人一直在喊:“你们是传奇!乔,你是传奇!唐,你是传奇!”而且他一直不停地叫了整个晚上,让我们每一个人听了都觉得奇奇怪怪的。
三联生活周刊:这没有让你感觉良好?你确实是传奇啊!
亨利:才不呢,我觉得有点讨厌。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一切都是数字化、网络化,你有没有觉得事情也变得不一样了?这有没有影响过你?你是欣然接受呢,还是持保留意见呢?
亨利:都有一点吧,我既觉得应该正视它,但还是有不少问题的。我觉得互联网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我经常发邮件什么的,没有表演的时候,通常我都在发邮件,我会上去找东西学。但是对那些靠写歌、发唱片为生的人来说,就有大麻烦了,什么东西数字化了之后就很容易被盗用。我和一群艺人一起努力,至少在美国是这样,试图去控制这种局面。我们的政府对于一些创意性质的财产、知识产权类的保护总是慢半拍,这会毁了音乐产业。真的是这样,这也将在某种意义上使版权概念彻底毁灭,我每天都会与之对抗。虽然我也总是用Google,但我讨厌他们的作风,因为他们拥有YouTube,而YouTube是侵害版权最多的。如果人们来看我们表演,我完全不介意他们拍照,但他们若是用手机录像然后上传到YouTube上,这就属于侵权了,是不合法的。YouTube非常不配合,我也不想讲太多,因为真的是很无聊,YouTube只有在意识到也许你才是短片的真正拥有者的情况下才会把短片撤下。而且你得证明你才是真正的拥有者,他们从来不问那些上传短片的人,从来不征求我们的意见,最后我们也无法把老鹰演唱会的短片让他们撤掉。你只能分开来告它,还得把每一个小细节都记录在案。谁有这个时间啊。还有,我们哪有可能专门去雇一个人,每天对着电脑在网上做这种监控呢?所以,真的很可恶,还有一些在早年的电视节目里留下的老短片又被别人发到网上去了。我猜一些年轻的乐队可能会觉得,“这太好了,我要人们知道我”。我们可不这么想,这是个人财产,只有我们愿意,才会往上传。
三联生活周刊:我个人也认为,去看演唱会的时候一直在那儿录像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亨利: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干扰。当我们唱得正好的时候,看到台下有人对着我们在录像,这就好像有人一直拿把枪指着你一样。我可以一直这么说下去,但我不想让你觉得没劲,但这真的是个问题。一些美国的年轻人只会说,录录没事儿,因为他们可以这么干,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会把整个产业给瓦解。我们艺人只是这个产业的门面,他们却只看到一些有钱的摇滚明星,觉得从我们这里盗些版权也没什么,觉得我们不再需要钱。但我们也会雇人。打个比方说,现在跟着我们一起巡演的人有100多个,要养100多人,这些人有在唱片公司工作的,有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还有会计师事务所的,他们有可能是造鼓,造吉他、鼓槌、话筒还有录音设备的,我们支撑着整个产业。这个产业里最基本的就是歌了,没有了歌,没有了那些以写歌为生的人,这个产业就没了。我们也许还可以不计回报地写歌,但这可是整个音乐产业啊。如果人们把产业里的基石都给拆了,那就会影响到数以万计的人,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家庭,他们的生活状态。现在我们还可以唱现场,但可能过不了多久,唱现场就成了唱片产业里唯一的生存方式了。因为现在的CD销量都下降了30%了。
三联生活周刊:那是什么支持你们继续走下去呢,让你们所有人继续下去?
亨利: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们非常享受我们的工作,当然也有不那么享受的时候。我不太喜欢远离我的孩子们,我不喜欢在假期的时候还得出远门,但这就是我的工作。还有我们的自我价值和我们的工作是紧紧相连的,我们非常喜欢它,这工作已经很不错了。我的孩子们可以去私立学校读书,我自己有艘渔船,还可以做些慈善工作,我还在帮我的得克萨斯州老家的法院做些重建工作,可以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我也希望对社会有些回报吧,我觉得乐队里的每个人都有做慈善和社区服务方面工作的愿望。
三联生活周刊:你跟格伦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组建老鹰的呢?
亨利:我俩都不确定我们第一次是在哪儿见到的,但格伦跟另一个得州人在一个乐队,这个人写了很多民权的热歌,他们被一家唱片公司签约了,而当时我所在的得州乐队也是跟他们签的同一家。所以,我们有可能在唱片公司见过,或者跟他是在一个叫Tribute Door的酒吧见过,但我们是在Tribute Door酒吧里熟起来的。在50年代那是个很有名的民谣酒吧,到60年代他们就变成了摇滚吧。它现在还在呢,所以那儿就是我们相识的地方,我们在那儿喝酒,在那儿跟人们碰头。格伦那个乐队后来就解散了,开始弹吉他为生,后来他雇我来打鼓,这样我也离开了我之前的乐队。在1971年的时候,格伦建议我们组个乐队,事情就是这样的。
三联生活周刊:能不能聊聊那个年代,对你意味着什么?
亨利:70年代是从60年代开始的,现在还历历在目呢,那时候有战争,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也在同时发生。那也是现在最大批人口出生的时代,好像每个人都是在1946年到1963年出生的,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会叫它“人口高峰”的时代吧。第一波浪潮我也是其中一员,在我们快20岁的时候,我记得有人反战,有人第一次提到了环境保护,女权运动也在70年代的时候进行着,还有60年代的人权运动,马丁·路德·金和他那路人。那个年代真的有好多事啊,所以60年代深深影响着70年代。这个时代什么时候结束的呢?我觉得大概在1975到1976年之间吧,迪斯科音乐开始流行的时候。
三联生活周刊:你有没有预见《加州旅馆》的成功跟它现在的走红程度?
亨利:没有。
三联生活周刊:这可是中国听众最喜欢的歌之一呢。
亨利:我听说过。过去的年月里,我听到了关于中国观众对此歌的反应。有些时候我们知道哪些歌可能会走红,我只知道我们做得还不错,但不知道会这么红,而且红遍了全世界。几年前,我们去了洪都拉斯的一个热带雨林,我们爬上了一座山,我们被告知,在这个遥远的山村,他们没有电没有水。当我站在山上的时候,有个年轻人从他的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盘老磁带,然后他指了指老磁带又指了指我,只说了一个字“你”。那盘磁带就是《加州旅馆》。是的,这首歌也被带到空间站去了,一些航空员们的起床铃声就是它,每天听着它起床,你想想吧。所以我们还是非常开心这首歌能这么红。
三联生活周刊:相对来说中国观众可能会比较安静,打算怎么让他们热情高涨起来呢?
亨利:没事,我们不介意。我们好好表演就行了,我们在日本演出过,他们就很安静,在澳大利亚也是。我们不会改变自己,只要做自己擅长的就可以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可以去做的了,我们好好唱歌就好了。
三联生活周刊:在老鹰的新专辑《走出伊甸园》中,你们对环境的担忧显得非常迫切。好像《不要在草丛中走来走去》(No More Walks in the Wood),还有《我梦到世界没有了战争》(I Dreamed There Was No War),让人想起了列侬的《想象》。那是主思路吧,通过音乐来影响人们还有世界?
亨利:并不是。很久以前我们就知道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如果可以的话,约翰·列侬的《想象》早就改变世界了。但我们还是想写些类似的歌,因为只要人们对它有回应就好了。如果你一直只是写这些题材的歌,时间长了可能听众不会太买账,也许在60年代还可以吧,但如今已经不行了,观众就是不“感冒”。但我们还是写,《走出伊甸园》在演唱会现场有很好的反应,而且从音乐方面来讲,它制作得也是不错的。《我梦到世界没有了战争》完全没有歌词只是段音乐,但它却得了格莱美奖,它是有价值的。我们偶尔会写些这样的歌,虽然也写不了太多,因为无法这么做。当我们制作专辑的时候,我们试图把握相对的平衡,写些爱情歌,写些其他主题的,总写与环境相关的是很困难的,写出来难免显得非常说教,太教导别人了。
三联生活周刊:你想象中不用工作的美好生活是什么样的?
亨利:我觉得我会一直想要工作的,我还会写歌,但很有可能巡演会慢慢少一些。我喜欢创作也喜欢制作,我在达拉斯做了个自己的录音室。乐队不是我生命中的一切,我也还做些其他事情。我有孩子,那就相当于一份全职工作了。我还做些环保的工作,我有几个非盈利的环保机构,经营这些机构也挺耗时间的。照顾好家和家人,我非常喜欢做这些事。我喜欢养花,我喜欢钓鱼。我是个在农场长大的男孩,我长大的那个小镇有2300人,我还在重新筹建小镇,我们有得州最老的法院,那可是在“内战”前就有的。这些都是我可以做的事情,生活还是很充实的,总有做不完的事可没有用不完的时间。■
(感谢刘芳、盛明旸在本次采访中的大力协助) 加州旅馆音乐专辑发行演唱会三联生活周刊老鹰乐队老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