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个女人的战争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王汀 )
王小波说,“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彻底分手后的感觉就像在后脑勺挨了一锤,还不能问为什么,站起来还得踉踉跄跄上路。女人总是要经过这一课的,早一点受锤是幸事。
王汀30岁才迎来了初恋。
“我的母亲18岁进入婚姻,对自己的年轻无知有着深刻的警醒。”王汀听了太多母亲对婚姻的怨言和不断的告诫:“太早谈恋爱势必让一个女生葬送前程!”
在男女关系上提前做好理论防范的王汀看着大学里同宿舍女生积极参加舞会,不为所动,她依然停留在高中生的心态。直到29岁,她才有了好奇心,想知道男女拥抱的感觉是怎样的。
那年,她来到了新单位,合作的第一位同事就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他叫耿勒,比她小5岁半。“‘我看过你写的东西,真好!’他喜出望外的表情,今天我还记得。”王汀说。那群未婚小青年聚在一起猜测王汀的年龄,其中一个甚至对王汀明确告白过,但她嫌他老派,爱听京剧。
她是喜欢阳光少年的姐姐,而耿勒和她一样,心智未开。他们像两个高中生一样逛书市,交流对感情的困惑、好奇,迈出了试探的第一步。他不设防地带她去了他家,对父母介绍说:这是我同事。他的妈妈客气而得体。
耿勒是北京孩子,和王汀一样,有个强势的母亲、宅男的父亲。除了交水电费,家中诸事不需他发表意见,直到30岁,他的工资卡还由母亲保管,和父母同住一套一居室。他与父母的关系相敬如宾到疏离。在单位,王汀既是他的姐姐,也是另一个母亲。
起初,他们是甜蜜的。朋友们还记得,在北京南锣鼓巷的酒吧里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俩毫不难为情地当众接吻,然后耿勒的妈妈打来了电话,他的神色骤变。
不久之后是耿勒妈妈的生日,按惯例去舅舅家一起庆祝。舅舅对耿勒说:“你妈妈吃不下饭,忧心忡忡。”最有力的反对理由当然是王汀的年纪,和她与年纪不匹配的冲动任性,还有就是王汀属虎,耿勒妈妈属龙,龙虎不和。
耿勒不是没有抗争过,两三个回合过,他和父母的关系从冷淡到僵持,同居在一间斗室而完全不说话,妈妈被他气病了。她对耿勒说:同年龄妇女得癌症的很多,从小你就是个省心的孩子,你能不能让妈妈过个安心的晚年?
有一天,他抱着王汀哭着说:“恐怕我保护不了你了!”王汀的心一沉,知道这件事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容易。那段时间,耿勒出了一次车祸,他妈妈认为这都是王汀造成的,她向周围的朋友求解,可以想见,耿妈妈这个岁数的交友圈,没人会认为姐弟恋是合适的。
耿勒习惯于把矛盾埋藏在心里,他对父母说:他与王汀分手了。忽然间,他发现母子的世界变得如此美好,黄昏的时候他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散步了,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景象。王汀没把他人的干涉放在眼里,更没有察觉耿勒的心已经变化。
转眼4年过去了,在朋友眼里他们分手了,可王汀知道没有。耿勒在闲暇的时候会去她买的房子里和她约会,后来王汀回想起来,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迟钝,那时他们一见面只剩下男欢女爱了,不像从前有很多精神交流。
这几年中,耿勒相过几回亲,他总会跟王汀报告,因为没有下文,王汀完全不在乎那些情敌。她积极地准备辞职,也劝他离开那个半死不活的单位。她和普通女人的最大不同,就是她没有不安全感。俩人都辞职了,王汀闲在家,耿勒到中关村附近上班。这时王汀发现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再也没有理由随时可以见到他了,他们的联系越来越依赖网络。
而这时,耿勒有了新的相亲对象,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子小李。王汀终于有了一个见耿勒的机会,他们和另一个朋友一起去看一位生小孩的前同事。回来的路上,王汀建议去奥林匹克公园玩一会儿,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耿勒开始坐立难安,提出要走。可他找不到停车的位置了,三个人绕着公园转圈。在王汀的逼问下,耿勒坦率地说:7点半他要和小李看话剧。“我难过的是他把和另一个女孩的约定看得比我重要,他不会为了我取消这个约会。”王汀冒出一个念头:藏起来,让他们找,让那女孩和话剧一起泡汤!
但她忍住了,没演这失踪闹剧。这次之后,王汀意识到:具有威胁力的第三者出现了。她让他做出选择,不可以同时和两个女人交往。王汀是个有洁癖和幻想力丰富的人,她的床从不让外人坐,她更不能忍受,刚刚和她欢好过的男人又去和另一个号称没多少感情的女人相会。耿勒对她的激烈反应不以为然,他总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给她希望:“她长得跟汪峰似的”,或者“你怎么就知道我非她不娶了?”
王汀的好奇心和好胜心一样强烈,她控制不住自己成为福尔摩斯。先是查到小李的工作单位和电话,而后去找她,告诉她: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耿勒不是个人格独立的男人,我建议你不要选择他。“看她第一眼,我傻到什么程度呢?她完全不是我对手,当下我觉得自己胜利了。”王汀现在永远用“愚蠢”两个字概括几个月前的自己。
小李理所当然地蒙掉了,她答应下班后和王汀长谈。然而她与耿勒通了一个电话后,态度大变。她回复王汀:这是你和他的事,我们不要谈了。
王汀已经上好了战斗的弦,突然对方撤了,她张口结舌,满腔斗志无处发泄。她与耿勒长谈了一次,从他的财务独立到家庭关系,并深深以为自己说服了他,感染了他。因为耿勒沉吟后说:“你说的都对,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果然与小李进行了沟通,沟通的结果完全走到了王汀预想的反面,他对王汀说:“我遇到的女人都非常好,她特别能理解我。我想清楚了我想要的,我会继续看和她适不适合。”
“我一下子处在了非常难受的境地,他是要放下,却是对我慢慢地放下。”没错,她要他做选择,但不要他选择别人。女人就是这样,看似大气地把问题交给男人,带着期许等着他回答,但她心里明白,他必须给她想要的那个答案,否则这大气立刻会演变成歇斯底里。
他们第一次撕破脸地争吵了。“礼拜六见我,礼拜天见她。我算什么?”王汀冲他吼,他说了一句让她凉到底的话:“和你在一起,一点希望也没有。”那天耿勒开着车,教养让他没有办法打王汀,从而让她闭嘴,一时的失控让他几乎要以车撞树。
“这是三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控制权的斗争,那男人只是一个无能的载体,我们要的不是他,是面子。饭只有在抢着吃的时候才最香。”可惜当时王汀没心情静下来这么思考。耿勒关闭了一切与王汀的联系方式,MSN、QQ、飞信拉黑,一接电话双方交火两句话就挂掉。王汀事后分析:“我最受不了的是他维护她的姿态。”那段时间她变得非常自卑,想到自己没工作,而那女孩不但有北京户口,还有辆帕萨特,她就丧失了底气。
她给耿勒父母写了封有理有据的长信,分为五个章节,阐述了姐弟恋之合理性及自己的爱情观,引用了罗素的话和西方理论书籍,虽然连耿勒都没有改造好,但她仍飞蛾扑火般地试图改造那一对60岁的夫妻。耿勒的母亲很客气地回复她:“我知道你是个有文化的孩子,但请你别转文,他应该找个不如他的女孩子。”王汀冲上耿家讨说法,逼耿勒接电话,很不客气地对耿妈说:“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30岁的儿子,我会觉得羞愧。”没有用,她的百炼钢碰到的是耿妈的绕指柔,对方像个更高段的武林高手,一次次轻易地把她挡回去,一次次等待她重蓄力量,再次出击。
她不是没有尝试爱情转移,去厦门,坐整整7天火车到遥远的俄罗斯,去离耿勒很远的地方,她的内心才能宁静。可总要回到北京的,只要在这个城市,她就会陷入抑郁。她做过一个梦,梦里耿勒蹲下来说:“其实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我已经招致他全家的反感,再也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见他。我不能接受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放弃他等于放弃我的一部分。”一失控她就想给他打电话,却明知他不会再接。她以为她再也不会从这件事走出来了,她在最后一次通话时哀求耿勒:“我们能不能保持一点联系,当我实在扛不住时你大大方方接我电话。我最怕别人不接电话,比强暴我还难受。”耿勒“安慰”她说:“假如你以后有了老公,我也不能老给你打电话呀!”
这话在王汀听来简直是恶毒,“我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有老公?”她上次的闹腾使耿勒和小李暂时分手了,她抱着一点幻想问:“如果你有了新欢,只要不是小李,我都祝福你。”
耿勒冷笑着说:“你真逗,是她又怎么样?”
“那是我最后一次失声痛哭。”因为对方再也不给她哭的借口。她开始思考未来,参加了雅思考试,考试出奇的顺利带给她新的自信,复习阶段她看了很多英文原著,读到《无名的裘德》,她发现自己的困局不是独一无二的,她也不是最冤枉的,几百年前就不断上演类似的故事。“耿勒一辈子不会看这种书的,有些快乐我是不能和他分享的,他不会有我这样纤细的心灵。我为丢了一个土豆不住哭泣,却忘记其实我有一麻袋土豆。”
人生还有悬念,在恢复了与朋友的社交,恢复了阅读后,她认识了一个长她14岁的美籍华人,他们经过了上百封的邮件来往,初步确立了恋爱关系。“不管和他将来如何,我都不再害怕失去任何爱人。你以为它是恶性肿瘤,不过一场感冒。”■(文 / 三联生活周刊) 王汀女人婚姻两性战争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