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碗槐花饭
作者:石鸣2005年,连战访问大陆的第二站是西安,那里也是连战的出生地,他去西安的主要目的即为祭祖。现年76岁的王子辉先生那时是西安仿唐御宴研究所所长,被预定要接待连战的大唐芙蓉园请去做餐饮顾问,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拟定连战一行接待宴会的菜单。
“那是他在西安的第一顿饭。当时主办方考虑到他原籍福建,特意给他安排了一道福州传统名菜‘佛跳墙’。后来,我想起来听他小学同学说过,连战小时候在西安,他家里曾经把槐花掺进面粉来吃,叫做麦饭。正好他到西安时是4月底,清明时分,西安护城河边槐树多得很,槐花正是含苞欲放。我于是就给他安排了一道菜,取名叫‘粉蒸槐花’,其实就是当年他吃过的那种槐花麦饭。结果你猜怎么着?佛跳墙端上来后他一筷子都没动,粉蒸槐花,他吃完了一碗,又要了一碗。连战回到台湾之后,他夫人在台湾《联合早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说粉蒸槐花是连战大陆之行最珍贵的食物。”
连战爱吃的这碗槐花麦饭,可说是麦饭中的高级品种了。西安护城河边种的是进口的德国洋槐,开的花洁白芬芳,正好是槐花中的上品。按照王子辉先生的说法,将开未开的花苞是最好,每年春季4月上市,大家都要抢着吃的。
除了槐花,槐叶也可入菜。南宋《山家清供》里有一种槐叶的吃法,叫“槐叶淘”,吃起来类似今天的冷面,用的是国槐的叶子,古时多称“青槐”。这是盛夏时分的一道时令菜,做法是将青槐叶磨碎捣汁,和入面中,做成细面条,食用时,先煮熟再放入冷水浸泡,后捞出用酱醋浇拌。杜甫曾写诗盛赞其“经齿冷于雪”,为夏天消暑佳品。
从《诗经》的年代开始,中国人常吃的蔬菜品种中,野菜其实一直比家蔬多得多。《诗经》里列出的10多种菜,严格来说除了韭菜,其他的都应该算作野菜。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笺》中,野菜收录了91种,家蔬只有55种。榆钱、荠菜、地米菜、苦苦菜……这些昔日被认为上不了台面的“庶民之菜”,如今也都变成了都市人觥筹交错之间的珍馐佳蔬。
在研究了一辈子唐朝人怎么吃饭的王子辉看来,这些崇野之风都并不新鲜。“一代一代人都是这样,好多野菜,唐朝人也当做时髦菜来吃。”
从《全唐诗》里可以看出,不少当时的朝廷官员、文人墨客对野菜之美津津道来。官至苏、抚刺史,翰林学士、刑部侍郎白居易曾写过:“莫愁客到无供给,家酿香浓野菜春。”而著名宦官高力士被收录的唯一诗作便是一首荠菜诗。“当然,他当时写那首诗是为了抒发政治不得志的抑郁之情。”王子辉说,“诗的文学水平很坏,但是说明当时长安、洛阳一带,吃荠菜已经很流行。到了南宋,偏安一隅的小朝廷还专挑农历二月初二兴师动众地搞荠菜节,动员大家都去野地里挖荠菜呢。”
说是矫情也好,喜庆也好,在借野菜迎春这个问题上,中国的皇帝们绝不是独出心裁。现在,每年3月到5月,美国阿巴拉契亚山脉南部从北卡罗来纳、西弗吉尼亚到田纳西州,都将依次花整整一天庆祝一种叫做野韭的野菜节。田纳西州科斯比小镇的野韭节最热闹的时候一次吸引了3万多人参加,连美国前总统杜鲁门生前都去捧过场。美国大都市芝加哥(Chicago)亦是根据此菜的印第安语名称(Chicagou)命名,时至今日,芝加哥人还有一种亚文化是把自己称作“野韭人”。
这种菜味道介于洋葱和大蒜之间,气味的侵略性却比二者都要猛烈。烹调书上告诫人们,使用这种菜时一定要密闭厨房门,绝不能让味道飘到客厅,否则你心爱的沙发、安乐椅、脚垫就都完了,它们都会染上一种太阳下猛晒也无法去除的味道。据说,1962年的时候,西弗吉尼亚州的一个报纸印刷商不小心把野韭菜汁弄进了印刷墨水里,当报纸印好后要送到邮局邮递到华盛顿的订户手上时,邮局坚决拒绝接收,怕这批报纸会给其他邮件也染上野韭味。小孩子平时都没有机会吃它,因为一旦吃野韭,学校就会拒绝其进教室上课。在这种情况下,心里发馋想吃这种菜的唯一办法,就是动员四周所有人都一起吃。因此野韭节变得必不可少,年年不衰。■(文 / 石鸣) 槐花饭连战槐花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