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系统功能语言学视角下唐诗《终南别业》及其英译本的及物性分析
作者: 姜雨千
唐诗,以其形式上创新多变、风格流派多样、时代精神鲜明且意境深远而享誉世界。王维,字摩诘,号摩诘居士,是唐朝著名的诗人和画家。他的诗作在生前就已广为流传,有“天下文宗”“诗佛”的美称。王维的诗歌风格独特且多样,既清新淡远又意境深远,既诗中有画又情景交融,同时语言简练、声韵和谐,且融合禅意,这些特点使得王维的诗歌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占据重要地位。《终南别业》是王维晚年时期在终南山隐居时创作的一首描绘自然景色和表达闲适心境的诗篇。这首诗不仅展现了诗人晚年归隐山林的悠闲生活,更透露出一种超脱尘世、回归自然的人生态度。
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法为语篇分析提供理论框架,唐诗作为一种典型的文学语篇,有许多学者将功能语法中的及物性理论运用于古诗英译的分析中。本文试以系统功能语言学下的及物性系统为理论框架,对王维的《终南别业》及其两种英译文进行及物性分析,旨在把及物性系统作为翻译的一个评判标准为古诗英译提出新的建议。
一、及物性理论概述
作为系统功能语法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及物性(Transitivity)是一个语义系统,其作用在于把人们在现实世界中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分为若干种过程,并指明与各种过程有关以及与之相关的时间、地点等环境因素。任何一个小句的核心是过程,过程通过不同的动词体现,参与者通过名词词组体现,环境成分通过副词词组和介词词组体现。及物系统包含六种不同的过程类型:物质过程、心理过程、关系过程、行为过程、言语过程和存在过程。物质过程(Material Process)表示做某件事的过程,一般由动态动词来表示,如build、break等。该过程通常有两个参与者,即动作者和目标。当不及物动词充当该过程的动作时,可能只有一个参与者,即动作者;有时该过程还会涉及第三参与者,即受益者。心理过程(Mental Process)是表示“感觉”“反应”和“认知”等心理活动的过程。常见动词如see、like、please、hear、know、believe、convince等。心理过程一般有两个参与者,一个是心理活动的主体,即“感知者”,另一个是客体,即被感知的“现象”。关系过程(Relational Process)反映事物之间处于何种关系。常见动词有have、be、become等。关系过程可分为“归属”和“识别”两大类,归属类包括载体和属性;识别类包括被认同者和认同者。行为过程(Behavioral Process)表示诸如呼吸、咳嗽、叹息、做梦、哭笑等生理活动过程,常见动词包括cry、laugh、breathe、sign、dream等,一般只有一个参与者,即行为者。言语过程(Verbal Process)指的是通过讲话交流信息的过程,常用动词有say、tell、talk、praise、boast等。参与者一般包括讲话者、受话者,以及讲话内容。存在过程表示有某物或某人存在的过程,常用词有be、exist、arise等以及there be句型。该过程只有一个参与者,即存在物。
二、《终南别业》原文及物性分析
《终南别业》的作者是唐朝诗人王维,抒发了作者退隐后自得其乐的闲适之情,表达他豁达的性格和对自然的热爱。该诗由八句组成,为典型的五言律诗。根据及物性理论,笔者对全诗分析如下:“中岁颇好道”是心理过程,此句省略了感知者“我”,“好”在此处表示喜好、喜欢。“晚家南山陲”为物质过程,此句同样省略了主语,即参与者,“家”意为“安家”,在此处充当该过程的动作,“南山陲”为终南山的边缘,为该过程的环境成分。此两句描写了作者中年后厌弃尘俗信奉佛教,归隐终南山的闲适自得之情。“兴来每独往”包含两个物质过程,“兴来”中,“兴”为参与者,“来”为过程,“每独往”的参与者是“我”,“往”为过程。“胜事空自知”为心理过程,其中“自”为感知者,“胜事”为被感知的现象,“独往”和“自知”表现了诗人欣赏美景,找到乐趣时的兴致勃勃。很多时候,诗人并没有高山流水觅知音,而是独自游览,自得其乐,不求他人知,只求自己心会其趣。
颈、尾两联是这首诗歌禅境形成的关键诗句,“行到水穷处”是物质过程,省略了参与者“我”,“水穷处”是环境成分;“坐看云起时”包含了心理过程和物质过程,“坐看”中“看”是心理过程中的过程动作,“云起”中“云”和“起”分别是物质过程中的参与者和过程动作,此两句充分地表达了作者闲适的心境,随心而行,无路可走便坐下来,“水穷”而看“云起”,正体现了诗“以时间上的承续暗示空间中的绵延”(朱光潜《诗论》)。在这身心俱疲、感觉无法挣脱之时,心灵深处却可能孕育出一种超越自我、自在逍遥的境界,它像是一片无垠的深渊,深邃而广阔,充满了未知与可能性。即便身处绝境,心灵依旧能够乘风破浪,穿梭于这种看似不可能的自由世界之中,体验那种超脱现实束缚的精神境界。这一刻的绝望并非终点,反而是通往新生、探索新境界的契机。“偶然值林叟”是物质过程,“值”是过程动作,“林叟”是环境成分;“谈笑无还期”中包含了三种及物性过程,分别是言语过程、行为过程和关系过程,诗人与老翁交谈,“谈”为言语过程的过程动作,“笑”为行为过程动作,“无还期”为关系过程,诗人本人是载体,“无”为过程动作,“还期”为环境成分,“偶然”二字贯穿全诗,所以处处都是无心的偶遇,表现出诗人天性淡逸、超然物外的风采。
三、《终南别业》译文及物性分析
本文选用了著名翻译学家许渊冲和华兹生先生的翻译作品进行及物性分析(以下简称许译、华译)。
(一)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许译:Following divine law after my middle age,I live in Southern Mountain at my hermitage.
华译:Middle age-I grow somewhat fond of the Way,my evening home at the foot of the southern hills.
此句原诗为心理过程和物质过程,两位译者都对原文的及物性过程进行部分省略,但都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通过感受和视觉的双重视角展开此次寻幽访胜的出游画面,动静结合,时间与空间相结合,其动态之美不仅体现在其丰富的层次感上,也在于其与周围环境的和谐共生。在许的译文中,心理过程被省略,保留物质过程,“中岁颇好道”直接用了动名词following表达诗人的喜好,把“喜爱”引申为“跟随遵守”之意,省略了心理过程中“好”的过程动作。“家”译为live仍保留了句中的物质过程。华的译文中,只有物质过程,“好”译为fond of,此处进行了词性的转换,变为该句环境成分,与此同时引入了动作过程grow,虽描写了时间上的延续,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喜好也随之演变,表达了对诗人对世俗和自我的深刻理解与感悟,却使得意义中心转移。后半句“家”直译为home,省译“安家”的物质过程动作,失去了动作的主体性。
(二)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许译:In joyful mood to wander,alone I would go,to find delightful scenes nobody else could know.
华译:When moods come I follow them alone,
to no purpose learning fine things for myself.
许译中“往”译为go保留物质过程的过程动作,体现了诗人的动作主体性,而“兴来”译为介词短语in joyful mood与alone同为环境成分,更凸显了诗人自得其乐、寻幽探胜的闲适之感。下半句在原诗心理过程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物质过程,引入find一词,为其中的过程动作,着重表现了诗人寻找美好景色的过程。know一词为心理过程的过程动作,与诗原文传达出相同的情感。相比之下,华译更偏于直译,保留了come和follow两个过程动作,在形式上实现了对原文的忠实,帮助读者直接理解,但句子结构简单,缺少许译文中的情感张力。“自知”译为learning fine things for myself,将“知”的心理过程动作转换为环境成分,转移了意义中心到learn,失去了原文所表达的心理感受,失之偏颇。
(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许译:I'd go as far as the end of a stream or fountain,and sit and gaze on cloud rising over the mountain.
华译:Going till I come to where the river ends,sitting and watching when clouds rise up.
许译更加直截了当,保留了原诗绝大多数的物质过程,go、sit和gaze串联起的诗句充满了动态感。只有rising一词由过程动作转换为环境成分,巧妙地运用了进行时态rising来描绘云朵缓缓升起的壮观景象,这不仅体现了对自然现象的捕捉和呈现,更是将一种悠然自得的情绪融入其中,画面感强烈的同时充满了丰富的情感,实现了情感与景色的完美融合,为读者营造出一种和谐而深远的阅读体验。华译则是保留了come和rise作为过程动作,此处体现的施动者的动作主动性不及许译,但这种别具匠心的英译都超越了读者的期待视野,诗人的心境被转化为鲜活的画面,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感受那份跨越时空的诗意魅力。
(四)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许译:If I happen to meet with an old forest man,we'd chat and laugh endlessly,as long as we can.
华译:By chance I meet an old man of the woods;
we talk and laugh-we have no “going-home” time.
尾联两句包含了物质过程,言语过程,行为过程三种及物性过程。此处华译和许译的过程类型与原文过程类型相同,许译更强调音美和形美。例如,在用韵上,许先生别具匠心地选择man和can作为句末单词,使得每一联上下句最后一个单词的音韵相互对应,整齐和谐,读来抑扬顿挫。这样的处理方式,既忠实于中国古诗独特的韵律美,又适应了英语母语读者的语言习惯和审美偏好。通过这样的艺术手法,译文生动而富有情感,让读者能够深刻感受到原作的韵味和魅力。虽远离喧嚣世俗和人群,却感怀于与林中老人的邂逅,像两个老友重逢般,我们一见如故,畅谈无休,直至兴尽方返,人与自然的和谐达到了极致,仿佛原诗中所描绘的情景重现眼前。话语虽少,却意义深远,朴实无华却饱含深情。
本文选择的两种译文大多遵循原文的过程类型,两者都更多使用物质过程,相对省略心理过程,这样虽然可以更好地表现诗人隐居山林的主动性,但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诗歌中的静态效果。因此,古诗英译时要重点关注原诗意象、行为和情感。在了解古诗原文过程类型的参与者、过程动作和环境成分后,确保在译文中实现过程类型的完全对等至关重要,这样可以使得译者在翻译时能最大程度的忠实于原诗,提高译文的质量。对于古诗文的英译来说,更是要特别留意对仗句的翻译,必须细致把握其结构的严谨性,以免破坏了原诗的韵律美和语言的和谐之感,以此译者才能将中华古典文学之瑰宝以更加传神、准确的形式传达给世界各地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