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光
作者: 冷火1
“咱俩坐在这儿不会被人误会吧?”赵乾点了根烟,似笑非笑地说。顾菲菲白了他一眼:“别这么不正经,聒噪。”一小时前顾菲菲走进赵乾的办公室,约他吃烤肉。邀请来得突然,赵乾犹豫着答应了。进店后,顾菲菲不急着点菜,神秘地对他说有位大美女要来共进午餐,她需要赵乾帮点小忙。赵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向来乐意给美女帮忙,但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直接去警队不行吗?”赵乾调侃。“哪来这么多话,你就不能安静会儿?”顾菲菲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忽然眼睛一亮,指着窗外说:“我闺蜜来了,就是穿黄衣服的那个!”赵乾顺着望去,街对面走来一位穿雪纺连衣裙的女子,她相貌端庄,很像某位出演宫廷剧的明星。女子进店后,顾菲菲介绍:“妙琳,这是我同事赵乾,他是破案专家,人送外号神探赵……”她本想说神探赵二杆子,话到嘴边及时刹住了车。赵乾拉开椅子,女子道谢后自我介绍道:“幸会,赵警官,我叫宋妙琳。”
三人寒暄了几句,宋妙琳说:“赵警官,初次见面就给您添麻烦,实在过意不去。”赵乾为两人倒茶,谦虚地说:“千万别客气,我和菲姐是要好的同事,你们是好闺蜜,需要帮忙的话但说无妨。”
宋妙琳与顾菲菲交换了个眼神,缓缓说起了近期的一件烦心事。宋妙琳的丈夫徐海涛是一位成功商人,在本市经营连锁酒店。两个月前,徐海涛散步时偶遇了一位道士,对方称可为有缘人趋吉避凶。徐海涛未作理会,谁知道士却一路相随,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徐海涛的生活概况。徐海涛提高了警惕,推测自己遇到了骗子。道士似乎看破了徐海涛的心思,开门见山地说:“如果你觉得我是骗子可以报警。不过在此之前,我有番话得和你说说。”徐海涛示意他有话直说。道士自称姓王,通过他的测算,徐海涛近期会有劫难,这与他五行缺水的命理有关。徐海涛本命年在即,命犯太岁,虽然宅子里安放了鱼缸,但不经高人指点,这一劫就无法化解。接下来,王道士开出五万元的高价,说得为徐家请尊神像,开光后方能让他逢凶化吉。王道士话落,徐海涛哈哈大笑,连说了几声“骗子”。王道士笑而不语,临走前抛下一句话——一周内自见分晓。
宋妙琳讲述期间,服务员将肉碟摆上餐桌,赵乾边听边用铁夹翻转肉片,当听说道士开价五万元时,忍不住说了句:“这不明摆着就是骗子嘛!当时怎么不报警?为了这点小事你们两口子就郁闷了?”“我先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回家后什么也没说。但不久后我们家却发生了怪事。家里养的龙鱼死了,这条鱼已经养了一年多,一直很健康……”赵乾问:“听说龙鱼很贵。这与那件事有关系吗?”顾菲菲插话:“因为鱼死得相当恐怖,所以妙琳两口子才会不安。”“恐怖?”赵乾盯着宋妙琳,似乎对事件突然有了兴趣。“嗯,感觉鱼死得很痛苦。那天起床后我俩发现鱼缸里血迹斑斑,鱼身满是伤痕,鳞片也脱落了不少。感觉就像……就像它在不停挣扎、碰撞,直到死去。”宋妙琳说。
“死得确实诡异……”赵乾靠上椅背,说,“但这就表示与道士的预测有关吗?该不会是其他的原因导致……”“我明白您的意思,当时我俩认真检查了鱼缸。水温、充氧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所以才想不通鱼为什么会死。”宋妙琳攥着纸巾,接着说,“这还没完。过了几天,我先生又买回家一条龙鱼,这条比原先那条小一些,没几天这条也死了,死法同先前那条一模一样!”赵乾坐直身子,说:“又死了?你们得损失几千块吧!”宋妙琳脸色煞白,回想那一幕时仍心有余悸:“卖鱼的店长来家里看过,分析是不断冲撞鱼缸造成的,搞不懂它们为什么那样。连续死了两条鱼,我先生才对我提起那个王道士,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心里也没底了。”
窗外传来雷声,紧接着大雨如注,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三人各自沉默。“后来又遇见了那个道士?”赵乾摸起烟盒,弹出香烟。“遇到了,还是在散步的那条路。这次王道士没主动说话,是我先生先和他打的招呼。”“怎么说的?把鱼的事告诉他了?”“他没有全盘托出,只说近来家里出了点小情况。听他这么说,王道士笑了,他说家里出现反常就是劫难的先兆,比如花鸟鱼虫会作为替代品突然死亡。他这么一说,我先生更不安了。后来王道士说最近凡事要多注意多留心,减少饭局应酬什么的,还叮嘱不要出远门。”
赵乾点了根烟深吸一口,说:“这哥们还挺热心的,徐总就这么妥协了?”“没有,至少没马上妥协,他说再等等……”话落,宋妙琳不停地叹气。“为什么不报警?这分明就是骗人钱财!那个道士故弄玄虚,五万元可不是小数!”赵乾弹了弹烟灰,表情变得严肃了。宋妙琳摇摇头说:“我们觉得这种事构不成案件,报警的话警察应该也不会受理吧?我先生有个朋友在派出所上班,我们隔日请他来家里看过,他也没发现异常。鱼虽然贵,但毕竟是死在了自家鱼缸里,而且房间也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他查了一下近段时间发生的诈骗案,没发现这类警情,叮嘱我俩不要相信道士的话,避免被骗。在这件事上他也无可奈何。总之,道士只是进行预测,我们至今也没给过他钱,又构不成案件。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找菲菲……”
窗外雨势渐弱,世界逐渐变得清晰了。宋妙琳继续说:“我先生第三次遇见王道士,他说他是云游到此,不久就该离开了,暗示我们早做决断。”赵乾问:“答应了?”“我先生没有立刻答应,说再等等。第二天他买了两尾锦鲤,此后一周他每晚留意鱼缸,不仅半夜起来查看,有时还在沙发上过夜。他动不动就盯着鱼缸,每天都睡不踏实。”“发现什么了吗?”“没有。”“密切关注,这不有效果嘛。”“可这两条锦鲤也只是多活了几天。”“什么意思?”赵乾皱眉。宋妙琳咬着嘴唇说:“前天下午我外出购物,回家后发现它们也死了,还是那种死法!”赵乾吐了口气,说:“徐总打算要请神了?”“虽然不想,但还有什么办法呢?”宋秒琳无奈地说道。“先别急着妥协,明天我到家里看看。另外,等事情妥善解决后您再请客吧!”说完,赵乾拿起账单走向前台。
2
第二天,赵乾和顾菲菲到宋妙琳家拜访。宋妙琳住在城北,小区临山而建,故名“画山居”。做完来客登记,两人沿着主路走进别墅区,小区共有三十幢住宅楼,后六幢是两户一体的联排别墅。别墅只有前院,楼后铺筑了一条青石小路,小路毗邻小区围墙,墙上爬满了藤蔓植物。赵乾和顾菲菲围着宋妙琳家转了一遭,来到前院,顾菲菲按了门铃。
宋妙琳的家高端大气,客厅面积约六十平方米,南北通透,摆着价值不菲的实木家具。影视墙边立着花梨木陈列柜,柜体设计独特,右侧的挑檐参照了树茎造型,让陈列柜具备了特殊的张力。赵乾在柜前流连,欣赏摆在柜子里的合影和旅行纪念品。与昨天相比,宋妙琳打扮得较为随意,她化了淡妆,头发扎起了马尾。
赵乾拍拍沙发靠背说:“房子挺新的。”宋妙琳正在泡茶,抬头说:“搬进来还不到两年。先前我们住市中区,接送孩子上学方便。现在女儿上寄宿初中,我们就过来了。”赵乾走到客厅一角,在鱼缸前端详:“是这个鱼缸吧,空了。”“对,我们没再养鱼。”宋妙琳看了看顾菲菲说道。赵乾弯腰边检查鱼缸边问:“净化设备都正常吧?”“设备没问题。”
赵乾在缸边观察客厅布局,客厅与餐厅相连,用漆面砖做了半开放式隔间设计,他盯着餐厅玻璃说:“最近天热,留意过窗台附近吗?”宋妙琳说:“每晚我都关窗,窗外有防护栏,不可能有人进来。”“家里雇保姆了吗?”赵乾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裤兜,他的烟瘾犯了。宋妙琳取来香烟和烟灰缸,说:“我先生也吸烟,您请自便。家里有位负责打扫卫生的钟点工,我叫她王姐,她从我们搬过来就在家里服务,偶尔也替我们做饭。”“今天没在?”“今天是周末,她每周休息一天。”“王姐负责喂鱼吗?”“王姐不喂鱼,她怕喂不好。其实也不复杂,将小鱼或者大麦虫放进去就行。”赵乾弹了弹烟灰问道:“它吃小鱼?”“嗯,龙鱼吃活的小鱼或者大麦虫,我先生觉得喂鱼是乐事,总是亲自做。有时他不在家我就替他喂鱼。”
“那个王姐……”赵乾欲言又止。“王姐没问题。我们对她很了解也很信任。”“有时,越是信任的人……”赵乾没有把话说下去,他换了个表达方式,“刑警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于普通人,习惯跳出常规。”“我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您认为有必要和王姐见面,我就安排。不过,死鱼的时候她都不在场,最后那次她还请了三天假,那几天鱼缸也没反常迹象。”“如果见面我会注意方式方法。今天就到这儿吧!”话落,赵乾看了看顾菲菲。“这就要走?还没坐多久呢!”宋妙琳执意留客,说已经订好了吃午饭的餐馆。顾菲菲说:“妙琳,今天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咱们不必见外,回头再约吧!这个点,孩子的补习班也该下课了。”
出了院门,赵乾对宋妙琳说:“我已经有了思路,到时按我说的配合一下,过后我会打电话。”“一定按照您说的办,今天我先生不在家,改天我们两口子当面表示感谢!”
3
“你是?”保安室里坐着个陌生男子,张明倍感惊讶。男子收起报纸,向他说道:“我叫王冉,今天我二叔家里有急事,让我来帮他顶个班。你是小明吧?”“顶班?”张明打量着男子,半信半疑。“王叔的岗位你能替吗?孙经理知道吗?”“他给物业经理打过招呼,本来想找其他同事替班,可不巧,大家都有事。”正说着,电话铃响了。男子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将听筒递给张明。电话是物业经理打来的,说替班的事情已经知晓,叮嘱张明夜间有强风让他俩多留意,记得提醒业主们关窗。
挂断电话,张明与王冉握手,而后提起暖壶倒水。王冉取出随身携带的茶包,往张明的茶杯里倒茶叶,说:“我带了新茶。”张明泡完茶,屋子里茶香四溢。“我喜欢绿茶,你呢?”王冉问。“我对茶可没研究,这茶味真好!”说着,张明端过茶杯坐下,腰间的钥匙串哗啦作响。钥匙串上有枚子弹造型的饰品,看样子像是打火机,王冉瞟了一眼,称赞做工好。张明笑了,说自己是军事迷。“是吗?我也喜欢军事,打小就爱制作航模!”王冉兴致勃勃地说。“我见过军模,只是我家经济不宽裕,我也就买几本军事杂志看看。你看,我现在还买。”张明边说边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军事迷》放在王冉面前。
王冉比张明大五岁,两人爱好相同,很快就熟络了。他俩从军事聊到电影,时间转瞬即逝。“咱俩一聊天,时间过得够快的,马上九点了。”张明指了指挂钟。“是啊。”王冉起身,“都忘了到院子里转转了。”“没事,一般都是十点后才去巡逻,现在业主们都还开着灯,这个点哪有坏人敢偷东西!”“说得也是。”王冉倒掉陈茶,更换新茶。
王冉泡茶的空当,张明拿起鼠标逐一点击监控视频,确认各处正常后,将画面恢复到分屏状态。张明说:“王哥,虽然值班要求不能睡觉,但咱们这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俩人可以交替休息。其实夜里也没啥事,就是看看显示器,出去转几圈。咱这儿是高档小区,有这些监控,外人不敢进来。”“来的时候我还盘算呢,值一晚上班够累的,二叔下午才给我打电话,事前我也没做准备。”“既然你下午没休息,那你盯上半夜,下半夜我替换你,你好睡个安稳觉。”“那怎么好意思,下半夜多累啊!”“我们都习惯了。这样,你值十点到两点,我呢,两点到六点。”王冉不依,张明又说:“没事,大不了你请我吃早点。”
王冉见状没再推拒,从包里拿出两桶方便面和一包火腿肠,张明接过其中一桶,两人烧水泡面后开始吃消夜。“小明,你年纪不大,为啥不出去闯闯?”“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家里条件不好,我高中没上完就出来打工。在工地上扛过几年活,后来摔伤了肩膀,工头给我简单治了治就把我打发了,结果落下了病根,阴天下雨就疼得厉害。我家里还有个妹妹,我出来赚钱是为了让她生活得好点。当保安收入不高但有闲空,我正好有时间学学汽修,我喜欢车,寻思着看看相关的汽修书,以后到修车厂工作。”“这想法好!有重要的人,自己就有动力!”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聊到了午夜。
4
散步回来,徐海涛拿起报纸坐进按摩椅。他的颈椎不好,每天总要在按摩椅上待半个小时。按摩椅有记忆功能,时长和力度的设置已经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将后颈紧贴椅背,捏着报纸,翻找他刊登的饭店酬宾信息。这种读报习惯同颈椎按摩一样,已经持续了近十年。读完广告,徐海涛浏览时政讯息,他怀着心事,报纸读得心不在焉。
卧室里传来通话声:“好,我按您说的……需要一周的时间吗?我记下了……买几条便宜的,准备红包,话说得随意些,这些我都记住了!”
徐海涛侧耳倾听,直到宋妙琳挂断电话走进客厅。“警察打的?”徐海涛关闭按摩椅开关,直起身子问道。“是赵警官。”宋妙琳坐到沙发上,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赵警官?顾菲菲的那个同事?”“人家可是刑侦专家。”“他怎么说?”徐海涛起身坐到妻子旁边。“他说如果你再遇到那个道士,就直接说最近家里确实不顺,鱼老是养不活。”“直接说?那咱不就妥协了吗?”“你不是本来就打算要请他进家吗?”“我是打算过,但……”徐海涛叹了口气,“他开的价码也太高了!我是想还价的,就这么妥协,价都没法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