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月天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郎雨书)
4月是个乱穿衣的时节。不巧的是,这个4月还重叠了另一个时节:大学之暮。每个人都仿佛做检讨似的开始清理自己的衣箱。招聘企业来了一拨儿又一拨儿,“面试”俨然成了一门课程,要认认真真地修足学分。于是衣箱里所有的花哨和孩子气全部清除出局,一个时代就那样给轻巧地抛进垃圾桶或者锁入柜子深处。去人潮汹涌的购物街买衣服,仿佛掉入夹缝,可选的范畴比这儿的春天还要局促不堪。2009年一过,“70后”的最末一批都开始30挂零,风度和心境多少淬过了火,着装融于气质,已是无法剥离的标识,叫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屁孩仿得来却也学不会。再回头看看“90后”的弟弟妹妹,正在以第三宇宙速度脱离地球奔向火星,张嘴便以“萝莉”、“正太”自居,穿衣上更是高举“非主流”的旗帜,自立山寨,不跟我们这些老家伙玩了。
于4月遭遇这样的尴尬和心寒,方知薄的不仅是春衫。一个著名电视台的面试,我抉择了半天,仍是一身自我地去了。颜色不够沉稳,款式不够保守,做旧效果的牛仔裤上刻意的几块磨破,韩式板鞋上一次洗是在3个月前。一进场,那黑压压一片几乎吓倒了我,很快,我便成了他们眼中美丽的玩笑。我所有的竞争对手们一律黑西装、白衬衫、擦得锃亮的皮鞋,走起路来像匹马一样“噔噔噔噔”,我甚至幻听到了响鼻声。作为对这秩序的破坏,我虽然有那么一点儿自豪,但还是不敢太嚣张,最终很低调地坐在了角落。几个女生化了妆,粉底的边缘在耳际清晰可见。此外还有阵阵扑鼻而来的香水味,一闻便知一定是平生头一回,于香型和喷洒的量上都没什么研究。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不清楚是因为擦得太多还是对那种味道过敏,竟然喷嚏不断。有一个喷嚏打得大了,本就宽大的西服猛地往侧边一斜,露出一截白花花纤细的锁骨。我脸陡地涨红,眼睛赶紧转向别处,正看见右边的男生喘吁吁地松脖子上的领带,这领带大约是他自己的,而那帮他系领带的则很有谋杀的嫌疑,看得我下意识地吐了舌头,不过立即吞了回去。
等我面试完出来,那个鼻尖红红还打着喷嚏的女生刚好从另一扇门随着那身衣服摇摇晃晃地进去。她的背影成了一个镂在空气中的剪影,在我的视网膜上久久不去。我突然想到“穿着香水,住在衣服里”的那种精致的生活质感和极致的挑剔,而此刻,不过一个僵硬的模仿或粗糙的巧合。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一个短短的4月不足以修满必需的学分,但这并不成为逃避的理由。也许下一个春暮,我也能从容地从中毕业,尽管此刻我仍是固执地守着一衣箱的孩子气。有时候偶然路过儿童摄影店,看到玻璃橱窗里也会有个灿烂的小笑脸,配着一身小小的西装。想起自己也曾有过这么期待长大的照片,说实话,很可爱,一点也不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