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是“灰黄”的

艾丽西亚·维坎德演绎Louis Vuitton的假日系列

两种颜色，两种情绪

作为开启新年新气象的头号文件，国际色彩流行机构潘通（Pantone）发布了2021年度流行色——明亮黄（13-0647 Illuminating）和终极灰（17-5104 Ultimate Gray）。这是继2016年有史以来第一次以粉晶色和静谧蓝组合之后，再次由两个色号共同构成的年度流行色。

被选中的色号很可能决定了未来一年乃至于几年的趋势走向，那些色调的面料会被设计师采购并设计成我们将要购买的衣服，影响着室内装修风格，甚至会改变网红食物所呈现的样子。从2016年开始，潘通在做决定的时候植入了更多政治色彩和哲学价值观。粉晶色和静谧蓝分别指向性别平等与性别流动，既表达了选择的自由，又突出了看待事物的相对性。此次明亮黄和终极灰的组合亦是如此。

潘通在声明中指出，两种独立的颜色：一种稳定而坚韧，一种温暖而乐观，展示了不同元素如何连接起来相互协作。上次粉蓝两色的呈现形式是无缝融合的，这次灰黄两者则是边界分明的鲜明映衬。撇开它们各自的丰富内涵，当两者一起出现时，代表了在不确定的环境里需要彼此的情感联系；当不在一起时，则意味着个体之间被外界阻隔的事实。

Prada 2021

Balenciaga 2021

对于灰黄组合，潘通比喻它们像金色海滩上躺着一颗风化了很久的鹅卵石，可以经受得住时间浪潮冲刷的自然元素。但其他人就不这么看了，最具“艺术性”的说法是，它们更像意大利当代艺术家毛里齐奥·卡特兰（Maurizio Cattelan）的作品《喜剧演员》（Comedian，2019），其形式是用灰胶带把一根香蕉孤零零地粘在墙上，后来这根香蕉还被“行为艺术家”给当场摘下来吃了。如此猝不及防的操作也被解读为艺术品的一部分。从表演吃香蕉被自我标榜为《饥饿艺术家》到网络上无数的“吃瓜”群众，完美实现了卡特兰的意图“喜剧演员”。它就像潘通的年度流行色一样，模式本身具有艺术价值和社会学意义，但实际上都是构建起一种具有说服力的框架。

尽管潘通以色彩预测和趋势报告而闻名，但年度颜色并不是一项基于数据的发现，研究哪些颜色会流行起来，则更像是一种反映当下的总结或期许。说起明亮黄，常用于卡通形象上，小黄人、皮卡丘、辛普森，很多卡通形象都是黄色的不是吗？它们的设定并不都是刻意的，比如小黄人是仿照健达奇趣蛋里面的黄色蛋壳，维尼熊的作者是从儿子在家玩的黄色泰迪熊公仔那儿得到的灵感。而那些刻意为之的，无非是为了吸引注意。黄色的波长更易于被人眼识别，所以警告牌通常会使用荧光黄。动画片《辛普森一家》就是典型案例。主创团队希望《辛普森一家》的宣传片出现的时候能够在电视上一眼被看到，哪怕人们在迅速调台的过程中也能留下印象。此前同期其他以人物为原型的卡通形象可能更多会采用更接近白种人皮肤的颜色，如类似桃子的浅粉色，而《辛普森一家》能够拔得头筹，除了要归功于它魔幻现实风格的讽刺性剧情，极具识别度的黄色也默默贡献了一份力。出于类似的原因，在还没有出现审美疲劳之前，亮黄色也一度是出版社为新书设置封面时的最爱。

Valextra Iside Crossbody手袋

具有商业光环的黄色与平庸安全的灰色相组合富有审美上的讨论空间，有人因此联想到公路上区分车道的分界线；有人联想到“生态野蛮主义”或“绿色野蛮主义”，这些建筑术语指的是嵌入植物的混凝土建筑，观感就像世界末日后的废墟回归自然。它适合当下的社会情绪，既回归基本，又寻找变化的小时刻：灰色是沉思的颜色，黄色又在单调中脱颖而出。

好在“诡异”的灰黄组合没能难倒设计师们。对时尚来说，黄色的时尚单品没有季节性，也不分白天黑夜。Prada 2021春夏秀场，铺满了情绪高涨的黄色，暗示着拉夫·西蒙斯（Raf Simons）的加入，为Prada注入了新鲜的活力。Louis Vuitton 2021春夏男装秀场的黄色造型泛滥，衬衣、大衣、夹克、短裤、长裤、手袋……应有尽有。作为品牌一贯的经典配色，明亮黄在Fendi的手里玩出了高级感和更多趣味性。

Intimissimi 灰色丝绸睡裙

定义与被定义

人们对灰色的接受程度远高于黄色。在自然界灰色是保护色，所以迷彩服出现之前，很多国家的陆军制服不乏灰色。它也曾被视为工业化和战争的象征，因为大部分武器是灰色的。对于时装来说，19世纪中叶之后，灰色西装成为男性衣橱的重要成员，秋冬穿得深些，春夏穿得浅些。无论西装风格如何变化，那条颜色准则仍然适用。

黄色的效果刚好和灰色相反，自然界的黄色比如金秋麦田、向日葵、芒果等，存在感都极强。最早把黄色从自然界“偷来”的过程是残忍的，人们将这种来自印度的颜料直接称为印度黄。19世纪早期起，印度黄在欧洲运用广泛，但是它的制作工序一直对欧洲人保密，人们看到的只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物质。从透纳到凡·高的调色板里都闪耀着它的色泽。事实上，直到有人开始追查颜料的确切来源时才发现，它是从营养不良的母奶牛排泄物中提取出来的。为了得到印度黄，当地人给母牛喂芒果叶，因为无法消化，牛的尿液中含有胆汁，过滤干燥之后便可得到印度黄。由于只吃芒果叶，奶牛常常处于饥饿状态。基于人道主义，印度黄在20世纪之后被禁止生产、出售，并在1921年正式成为历史。

《纯真年代》（The Age of Innocence，1788）被认为是乔舒亚·雷诺兹最著名的画作之一，描绘了一个小女孩侧身凝视的场景，她洁白无瑕的连衣裙被打底的印度黄赋予了活力。但当我们想象这幅画作浸了一层酸性牛尿时，其欢愉的画面就显得不那么无忧无虑了。

Alexander McQueen 2021

时尚对黄色是若即若离的。50年代，迪奥、香奈儿等设计师在他们的系列中加入了黄色，60年代黄色曾一度流行而后便销声匿迹了。大约从五年前，黄色开始主导流行文化：蕾哈娜的“煎饼裙”、碧昂斯的巴尔曼连帽衫、米歇尔·奥巴马的镶钻夏帕瑞丽礼服等。社交媒体也推动了黄色流行，使它成为一种适合Instagram的明亮色彩。

“千禧粉”就是这样流行起来的。对于痴迷于视觉符号的一代人来说，千禧粉是可以被立即理解的横幅。在以往的偏见里，粉色是柔弱而女性化的颜色，这正好被第四波女权主义者拿来大做文章，裂变出另一种代表力量和强大的二重身。“Z世代黄”（Gen Z yellow）看起来就像“千禧粉”蹩脚而缺乏想象力的续集。

严格来说，“Z世代黄”是一种比刺眼的明黄色更细腻，同时比敦厚的大地色更活泼热烈的中间色。黄色很早以前在西方文化中代表着流浪汉、怪物以及恶棍，被传世名画演绎之后才变得美丽。时尚评论人认为这恰好符合Z世代的价值观，他们讨厌过于完美和圆满的事物，不衬肤色的黄色在他们看来更好了。除此之外，黄色确实能让人联想到麦田、夕阳、向日葵等淳朴的意象，随着都市孤独症候群越来越庞大，大家似乎时刻都在渴望一次远离水泥森林的度假。事实证明，“Z世代黄”没能像“千禧粉”那样搅动风云，不过大大地提高了黄色在时尚色彩谱系里的地位。要用一种颜色定义一个特定时代的人可比潘通每年商量出来个流行色难多了。

年度流行色成功吸引了人们的关注，潘通的本意也不是要让一种或几种色彩更加流行，而是开启关于色彩的讨论。潘通认为色彩不存在过时一说，它是有延续性的。他们从色彩心理学和逻辑学的角度去了解大众对颜色情感的期待是怎样的，颜色如何帮助满足自我需求和社交功能。正如潘通发言人所说：“我承认每个色彩背后都一定存在情感意义，而且我们认为每一种色彩的背后都有积极正面的情感色彩，给人以指导。但政治因素和社会因素绝非色彩的核心要素。我们提供一种颜色，传递一点关于希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