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离任，“交树交印”：新官理旧账

这是一场特殊的交接仪式，交接内容是2888株古树。

2024年9月，在四川省广元市剑阁县翠云廊“交树交印”广场，该县举行了蜀道翠云廊古柏保护离任交接“交树交印”仪式。仪式上，白龙等3个镇的原任和现任党政主要负责人签署离任交接证书，完成了古树的交接仪式。

剑阁县翠云廊古柏自然保护中心主任唐天勇说，一直以来，剑阁县都把古树名木的交接作为干部离任交接的重要内容。2024年，该制度被进一步完善。

2024年7月，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提出要健全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变动交接制度。

此前，包括剑阁在内，多地已有干部离任交接的实践。据不完全统计，《决定》公布之后，湖南、安徽、山东、四川、云南、陕西、湖北等地，均有干部离任交接的进一步探索。

起源于“交树交印”的离任交接，如今在各地的实践中，也已拓展到“事、人、财、物”等多个方面。

“任期账”

2024年11月的一天，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福临镇党委书记李明惠拿着已签字的《变动交接清单》，出现在长沙县委组织部办公室里。

清单的提供者是福临镇前任党委书记，内容包括重点工作清单、队伍建设清单、经济责任清单、其他清单等4个大类，共19个事项。按要求，两人在清单上签字确认后，文件要拿到县委组织部登记备案。

而在此前，长沙县一名基层干部表示，在离任时的交接工作“没这么周到、细致，口头上的交接多一些”，现在的工作“是系统性的”。

变化的原因在于，2024年，长沙县制定了《县委管理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变动交接操作办法（试行）》，作为落实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要求的基层探索。

湖南省委组织部官网公布的信息显示，长沙县离任交接紧盯人、财、物、事“关键环节”，明确领导干部离任后必须交接重点工作清单、队伍建设清单、经济责任清单、其他清单4本“任期账”，共19个事项。

在长沙县，《变动交接清单》是一张汇总的表格，相关事项的细节以附件的形式体现。

李明惠此前是长沙县开慧镇镇长，在成为福临镇党委书记前，她要签署的《变动交接清单》共有两份。一份是李明惠作为继任者，要和前任福临镇党委书记签署的；还有一份是她作为离任者，要和下一任开慧镇镇长签署的。

在李明惠提交的《变动交接清单》中，她将“我在开慧有丘田”作为重点项目，交给了下任开慧镇镇长。公开信息显示，该项目以农田认领为核心，吸引了106家单位（个人）签署认领计划书，预计让全镇10个村（社区）每村年均增加收入26万元。

不同于离任审计

干部离任交接制度，最早可以追溯到明代，起源地就是剑阁。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的文章显示，明正德年间，剑州（辖域以今剑阁县为主）州官在交接任时，相互清点古柏数量，把古柏的保护情况作为一项政绩来考核。此后，每逢新官和旧官交接任，都要核查清点当地古柏存活、生长等状况。

2024年修订完善的“交树交印”制度，扩大了离任交接的范围，离任交接的主体也从县长延伸到了县委书记、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林业局局长、乡镇林业站站长、护林员等。

实际上，在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决定》前，有关部门在《党政主要领导干部和国有企事业单位主要领导人员经济责任审计规定》及相关实施意见中，亦对干部离任作出了相关规定。

前述规定以经济审计为主，在实践中，离任交接更注重工作职责和具体工作内容的交接。

山东省潍坊市昌邑市对干部离任交接的尝试始自2021年，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后，该工作被进一步完善。如今，昌邑市亦制定实施了《领导干部离任重要工作交接办法》。2025年1月，昌邑市委组织部的一名工作人员说，离任交接的干部，依然需要离任审计。

“一般来说，领导干部离任时，我们会给审计局出具离任审计通知单，要求对其在职期间的整体工作进行审计。”该工作人员解释，如果审计部门在离任审计中发现了问题，后续也将按照相关规定处理。

在长江大学湖北省域基层治理研究中心教授杨春磊看来，从纪检监察领域披露的信息来看，在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的《决定》出台前，干部的离任交接主要存在前、后任领导干部交接不力的弊病，包括交接内容不全面，交接效果不理想，工作衔接不畅、缺少闭环等问题。

“这些弊病容易导致新官不理旧账、新官难理旧账、新官无法理旧账等现象和矛盾。”杨春磊表示，目前各地对干部离任交接的探索和尝试，对于保持交接前后工作连续性、规范领导干部履职用权意义重大。

“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交接制度从内容上来说是一个双向约束制度，既对前任有约束，也对后任有约束。”2024年12月31日，在福建省召开的“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奋勇争先”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福建省委组织部分管日常工作的副部长冀萌新如此表示。

2023年，福建省在省级层面率先出台市县党政正职离任交接清单管理制度。公开信息显示，福建省设置的交接内容，既包括生态环保、信访积案等民生清单，也包括财政债务、重大项目、重大风险隐患等发展清单，还包括全面从严治党主体责任落实、巡视巡察审计等问题清单。

冀萌新在新闻发布会上介绍，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召开前，中央组织部在总结福建的党政正职离任交接清单管理制度的基础上，向中央提出了相关建议。之后，这项制度被写进《决定》。

地方经验

在探索干部离任交接的不同地区，离任交接的主体和时限也不尽相同。

其中，安徽省蚌埠市出台的离任交接办法主要面向市管正职领导干部；吉林省白城市、浙江省玉环市的离任交接面向市管领导干部；广西贺州市钟山县则将调任、转任、免职、辞职、退休及其他原因离开岗位的县管干部全部纳入管理范围；西藏林芝市将县（区、市）、市直单位党政正职、市属国有企业正职等纳入离任交接范围。

在云南省昆明市石林县，全县所有科级领导干部因提拔任职、平级交流、免职、辞职、降职、退休等情形发生岗位变动，都需要进行离任交接。

在四川省绵阳市，有岗位变动的市管领导干部都被纳入离任交接范畴。绵阳规定，工作未完成交接的不得离任；同时，认定对离任领导交接工作不认真、不负责，造成不良后果的，原则上由离任领导承担责任。

西藏林芝规定在干部任免职宣布后，7个工作日内完成交接；广西贺州市钟山县要求干部在离任后10个工作日内，通过“书面说明+会面交流”相结合的方式，由县委组织部监督离任领导干部填写离任交接书并进行工作交接会谈。

在长沙县，干部离任交接的准备工作从任前谈话时就开始了。前述长沙县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解释，因为涉及的事项颇多，干部整理资料需要一定的时间，其办理任职手续和提交离任交接相关材料的时间可能存在一定的交叉。

该工作人员介绍，长沙县的领导干部一般在工作单位签署《变动交接清单》；有特殊需求的，可以到县委组织部签署，但相应的材料需要同步报分管县领导及县委组织部备案审核。

公开信息显示，交接时间最短的，是江苏省徐州市丰县。丰县《县管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半日交接”办法（试行）》规定，在接任主要负责人到岗后3个工作日内，要用半天时间到县委组织部进行交接，现场签订县管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半日交接”清单。

此外，浙江省玉环市还明确工作交接后的前6个月为“紧密衔接期”，衔接期内交接双方需开展“面对面”交流探讨3次以上，离任领导与接任领导赴上级主管部门开展工作对接1次以上。

目前，各地对离任交接的尝试大都是地方经验。在杨春磊看来，相关事项应以党内法规和行政法规的形式予以统一和明确。他表示，这将有助于增强离任领导干部的责任意识和自律意识，同时更加准确地界定出前、后任的政治和法律责任，防止出现互相推诿、“离而不交”和“离而不接”等现象的出现。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