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持人语
作者: 黄礼孩“每当新的灵感出现,他仍然会沉浸其中/像荒野中搜寻猎物的猎犬,被一种紧张的喜悦/和早已被人们忽略了的使命感所驱使”,我想这应当是诗人张曙光写诗的状态之一,多种情绪奔赴而来,但他以冷静、内省、哲思来呈现,“而我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尽管微不足道”,这样的自画像道出了他对生活的谦逊。“雪”是张曙光诗歌中出现甚多的意象,却又各自不同。雪是纯洁与空白,覆盖着冷漠,消融着虚无,任凭记忆模糊,如时间无情流逝。作为叙写生存空间的高手,张曙光抓住了压抑、毁灭,也没放过荒诞,摇晃出不确定性的氛围,个体在宏大历史背景下的渺小与无力,迷茫、挣扎和反抗,甚至死亡、虚无和冷漠都得到深入的探究。作为翻译家的张曙光,他的视野宽广,内心住着陶渊明、卡瓦菲、卡夫卡、但丁等人,这些大师是他活着的心灵。张曙光坚持对事物进行本质的言说,诗歌结构精巧、平稳,语言趋于沉重感,避免了泛抒情,正是个人经验与时代背景结合起来的反思,形成了他“个人化写作”的典范。
广州诗人谭夏阳,对日常生活作细致的观看,从时间里打捞记忆的碎片,在观念意识的光照下,穿越平凡的表象,提供丰富的内涵,从而去抵达诗歌的大地。比如,他把菠萝比作“端坐的睡佛”,生动又有禅意,而“将自己/简化为一只善于趴窝的母鸡”,却道出生命的意义在于“修行”。诗歌写“菠萝的海”,没有停留在整体性上,而是进一步探讨个体在集体中的命运。做一只“特立独行的菠萝”,诗人要在宏大的田野合唱中另辟“独唱”的蹊径。谭夏阳心仪“颤动的言说的舌头”,这言说的舌头,说出了《荔枝赋》。从荔枝的历史渊源入手,他串联起唐玄宗、苏轼等人物,这分泌出来的诗意,流出了欢愉的汁液。诗中写吃荔枝易于“上火”,则隐含人性的弱点,也对当下的文化进行把脉。谭夏阳诗歌的节奏随着意象的转换而变化,从“那些天生的脆弱与虚荣”,到“活到某个年纪,我们——/包括那些植物,都成了自己的/园艺师”,他诗性的认知,正在绘制着新的诗歌图景。
自20世纪以来,波兰诗歌给我的印象是,在民族命运之上直面人类生存的困境与希望,并提供深刻的哲思及精神启示。今天读看诗人李以亮翻译波兰年轻一代诗人塔杜施·东布罗夫斯基的作品,不需要保持先辈宏大的悲伤,诗歌照样可以燃烧出纯正的光影,生动地映照出亲情、爱情、时间、存在、命运等当下的选题。就拿他的《初学者的滑雪道》一诗来观看,写作就像自身,不需要去填满,而是留有余地。“当我写诗的时候/诗越来越少”,这是一种悖论,却是合理的。越是用力过猛去写,诗似乎越难以捕捉。“最好的诗/只完成一半”,诗人说出了诗歌写作的要害:看似未完成,实已完成。诗的未完成之美,是想象,是神秘,是开放。
——黄礼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