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发难

听说领航长关念去找将军评理了，安团长气不打一处来：“胡闹，无组织无纪律！”

见安团长气呼呼地追上自己，关念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他尽力控制自己，以冷静的神态、平和的语气问安团长：“我轰炸投弹比赛得了几分？”

“五分。”

“那‘优秀’的标准是多少？”

“五分。”

“炸弹投在规定的目标内，我的成绩就是‘优秀’。”

“虽然按规定都是五分，但你有的弹着点离靶标中心一百多米。如果弹着点接近目标，‘优秀’的质量岂不是更高吗？”

“这——我——”关念急得说不下去了，鼻尖冒出汗珠，憋了好久，他才说：“空中投弹，受多种因素影响，很难做到你说的‘优秀’。”

“所以，督导轰炸比赛的将军严格要求，不让你参评，是有道理的。”

“这是出难题！”

“什么，你说将军出难题？据我所知，将军可是一贯喜欢给自己出难题的。”

一听这话，关念先是一愣，之后，火气慢慢消减了不少。他想听安团长讲将军给自己出难题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将军三十岁出头就当上了团领航主任。上任后的第一次轰炸投弹，成绩很不理想。

在失败面前绝不能低头。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写轰炸成绩。

紧接着，做下一次轰炸飞行准备。

团值班室旁边的黑板上，公布了第二天的飞行计划。下达科目后，有些领航员议论开了：“空中风力只有二三级，准备时只要稍稍计算一下风对飞行的影响就行了，用不着太费劲！”

主任却不这样想。他知道，在风驰电掣的飞机上，瞄准具光环如果有一毫米误差，炸弹就会偏离目标一两百米远。他伏在桌子上，把这一问题当成难题攻关，一遍又一遍地拉起了计算尺，不光计算出风对飞机飞行的影响，还求出了炸弹脱离飞机弹舱后受风影响偏出航道的距离：五米。

“五米？”这在高速运行的飞机的仪表刻度盘上根本显示不出来，有的新领航员觉得很好笑。他们认为，将飞机所载的炸弹全部倾泻到地面目标上，方圆一两千米范围内的建筑物都将成为一片废墟，又何必斤斤计较这五米的偏差呢？

主任想：轰炸投弹时，由于受飞机操纵、天气变化、雷达和瞄准具误差因素的影响，就算瞄准了目标，也不容易拿到五分，更何况还有这五米的误差！他要想办法把这五米误差对命中率的影响降到最低！于是，在提醒参训的领航员后，他也精心做了多种准备。

第二天的飞行中，目标上空天气忽然变差，乌云密布。那些没准备好的领航员抓了瞎，找不到目标，只好带弹返航。而主任报经塔台指挥员同意后，有条不紊地由光学瞄准改为雷达引导轰炸，终于，他的成绩登记表中填上了一个红灿灿的五分。

打那之后，主任的轰炸成绩就没有低于过五分。

如何长期连续保持轰炸五分的成绩？主任又开始给自己出难题了。他知道，团里所有飞机各有各的“脾气”。不摸透这些，即使准备得再认真也炸不准目标。

为此，他准备了一个本子，每飞过一架飞机就记下它的性能特点，找领航员们交流，向机务人员请教，掌握了每架飞机的飞行状况、雷达工作情况、瞄准具的固定误差和弹着点的偏差，就像医生记录病人的病历那样，清楚详细。说起这些飞机的特点，他又像老练的图书管理员向你介绍书目一样，如数家珍。

安团长继续讲：“我当飞行中队长时，常飞的那架飞机的雷达和瞄准具工作起来不太协调，飞这架飞机的领航员们轰炸成绩总是不理想。主任给自己出难题，主动要求飞这架飞机，有人说：‘这下有戏看了！’主任翻开笔记本，综合分析了这架飞机每次轰炸的情况，认为只要注意修正误差，照样可以炸出好成绩。结果，他用这架飞机轰炸了三次，次次五分。

“从将军年轻时常给自己出难题来看，说明苦练没有底，技术没有顶。”

关念正琢磨安团长这句话的意思呢，忽然，将军出现在面前。“怎么样，想通了没有？如果没想通，就慢慢想。”

关念望着将军的脸，腼腆地说了声“好”。

“当年在咱们团，我摸索整理了一本飞机档案、一本飞行员档案。几十年过去了，飞机和飞行员都变成了新面孔。要知道，炸弹炸得准不准，飞机固然是关键，可飞行员与领航员的配合也至关重要，只要摸透了每个飞行员的特点，加上掌握了飞机的‘脾气’，就准能炸中目标，夺得五分！”

关念没有立即出声。他仰起脸，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将军，正要说什么，将军又讲话了：“我在咱们团虽然创造了连续六十八次五分的轰炸成绩，但有的弹着点离靶标中心近百米。这样的水平用来轰炸军事基地、机场可以，但要用来轰炸桥梁、军舰、坦克等特种目标就不行了。要提高部队战斗力，必须把轰炸的标准定在零度、零米上。给小关这样的年轻人出难题，是我退休前必须抓好的一项重要工作！”

“这……这……”安团长似乎有点儿发蒙。

“给关念出难题，也就是给我自己出难题，让他苦练探索，对他个人和整个领航轰炸业务都有好处。再说了，谁叫他是我的儿子呢！”将军说完，一阵开怀大笑。

“好小子，挺能保密呀！”安团长拍着关念的肩膀，也哈哈笑起来。

“我是随母亲的姓呢！”关念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