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塔里的九日女王

英国著名景点伦敦塔桥横跨泰晤士河，与之相邻的城堡伦敦塔，在河的北岸。远远望去，游客很难不被巨大的塔群吸引。其中，最重要和最古老的便是用乳白色石块建造而成的白塔，30多米的高度象征着每一位征服者至高无上的稳固权力。历史上，这里是英格兰国王或者女王在加冕前的居住场所，亦是关押重犯的监狱。

提起英格兰的第一位女王，也许人们熟知的是都铎王朝的玛丽一世。但在她之前，英格兰还有一位只在位9天的女王——简·格雷。她是伦敦塔的匆匆过客，却在塔内经历了巨大的命运变革，从女王变成阶下囚，从王宫走向监狱，最终命断于此。

生为棋子

简·格雷出生于1537年的秋天，父亲是第三代多塞特侯爵亨利·格雷，母亲弗朗西斯·布兰登是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的妹妹玛丽·都铎和第一代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的长女。出身贵族之家，简从小就接受着良好的教育，精通希腊语、拉丁语等古典语言。

在都铎王朝时期，贵族家的孩子被其他的家庭抚养长大是很常见的现象。简·格雷在10岁时，便被送到托马斯·西摩的家中寄养。托马斯·西摩是格雷夫妇的好友，还是亨利八世之子、新任国王爱德华六世的舅舅。托马斯·西摩的哥哥爱德华·西摩，彼时是炙手可热的国王的监护人。托马斯对哥哥又羡又妒，望着年幼的简，已经在盘算着将她嫁给国王，为自己谋取利益。然而，托马斯·西摩的野心很快破灭，一心想要将简送入王宫的他反而进了伦敦塔的监狱。1549年1月，他因私闯国王寝宫被捕，并在3月20日以谋逆罪被处决。

简被送回家中。1550年夏，学者罗杰·阿斯卡姆在拜访格雷家时，发现简独自在家阅读柏拉图的《斐多篇》，于是问她为什么不和父母一起去狩猎，她回答说狩猎远不如阅读柏拉图著作有趣。简好似恢复了自由，可以享受阅读，但闪耀的棋子，总归不会只被一个人看见，政治的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身上。

爱德华·西摩的统治不力，英格兰国内暴乱频发，加上英国议会对他不满已久，1552年，爱德华·西摩被处决。另一个政治新星约翰·达德利登上舞台。约翰·达德利，1551年被封为诺森伯兰公爵，在成为英国议会的领袖后，面对年少多病的国王，也开始思考起王位的继承者。1553年5月25日，16岁的简·格雷成为诺森伯兰公爵的儿媳，和18岁的吉尔福德·达德利步入婚姻的殿堂。

同样受制于父母的吉尔福德和简，惺惺相惜，简甚至称自己为“爱丈夫的妻子”。如果只是普通人，或许他们就这样平淡地待在小小的牢笼中，彼此相守，直到白头。但汹涌的宗教和政治风波，还是将这对少年夫妻卷入更大的漩涡中。

王宫之路

在亨利八世统治期间，英格兰的宗教改革自上而下展开：脱离罗马教廷，否认罗马天主教教皇的权威，立新教中的安立甘宗（又译为圣公会）为英格兰国教，宣称英格兰国王为国教的最高首领。英国的许多贵族跟着改宗，包括简·格雷的父母和老师。耳濡目染中，简成为虔诚的安立甘宗教徒。

亨利八世前后娶过6位王后，有3个不同生母的孩子：玛丽小姐、伊丽莎白小姐和爱德华王子。其中，玛丽的母亲被离弃，伊丽莎白的母亲被处死，因此，这两个女儿都被认定为私生子，没有公主的称号。1546年12月，亨利八世确认了遗嘱，规定王位继承顺序为：爱德华及其后代、玛丽、伊丽莎白。他还在遗嘱中规定，在自己的直系亲属以外，侄女弗朗西斯·布兰登及其后代也享有继承权。1个月后，亨利八世去世。

1553年2月，爱德华六世身患恶疾，而且没有后代。他自幼信仰安立甘宗，希望自己的继承者是男性的安立甘宗信徒，不愿让信仰天主教的姐姐玛丽继位。诺森伯兰公爵是宗教改革的有力支持者，也希望国王修改继承权的规定。于是，私生子的罪名被重新提起，玛丽被剥夺了继承权，就连和爱德华信仰相同的伊丽莎白也随之被剥夺了继承权。5月，爱德华六世已经被诊断为绝症，为数不多的留在人世的日子，只是他寻找新的继承人的宽限。他希望已婚的表侄女简·格雷生下男性后代。6月，弥留之际的爱德华六世写下遗嘱，立弗朗西斯·布兰登之女简·格雷为女王，并指定她今后的儿子为王位的继承人。如果简没有儿子，那么王位将落到简的妹妹的儿子身上。这个计划让诺森伯兰公爵百分之百满意，一瞬间，本就大权在握的他，拥有一个即将登基为女王的儿媳。

1553年7月6日，爱德华六世，这位一出生就被英格兰王位的重担压着的体弱少年，结束了15年的短暂人生。诺森伯兰公爵隐瞒了国王的死讯。7月9日，简和丈夫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带到诺森伯兰公爵在伦敦的住所，被告知爱德华六世的旨意。简抗拒成为女王，但诺森伯兰公爵请来简的父母。简在丈夫的拥抱和父母的劝诫中被迫平静下来，还来不及为爱德华六世的死亡悲痛，就得接受事实。

监狱之路

7月10日，简·格雷、吉尔福德·达德利、格雷夫妇以及吉尔福德的母亲诺森伯兰公爵夫人，从狮门进入伦敦塔，准备接受加冕典礼。穿着华服的简望着巨大的塔楼，偶尔瞥见盘旋的乌鸦。传闻只要乌鸦还在伦敦塔内，英格兰就不会灭亡。当她的目光回到塔楼，心中也透露着不祥的反差感。环视周遭，丈夫做着成为国王的美梦，母亲和婆婆欢天喜地，恐惧和不安依旧暗藏在简的心中。

加冕礼筹备得很顺利。在试戴王冠时，简如履薄冰地接过王冠，戴在头上。内心逐渐平静后，简·格雷开始积极地思考，甚至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建设英格兰，推动宗教改革。但诺森伯兰公爵夫人却希望儿子成为国王。吉尔福德自己也希望成为国王。简并不同意，声称如果没有议会的同意，她不会这么做。简反而让自己的丈夫成为克拉伦斯公爵。

然而，简·格雷的人生，她与丈夫、婆婆的矛盾，以及她的政治理想，还没有展开，就戛然而止。几乎就在简进入伦敦塔的同时，玛丽得知了弟弟的死讯，便致信给各大贵族，要求成为女王。在伦敦城内，传令官宣布简女王继位时，民众却没有按照惯例欢呼庆祝，他们不理解继位者为什么不是先王的亲姐姐而是先王的表侄女，更有人大喊：“玛丽小姐才更配得上这个称号！”诺森伯兰公爵派兵前往英格兰东部捉拿玛丽，几艘战舰却临阵倒戈，加入玛丽的阵营。公爵只得离开伦敦，亲自召集军队。伦敦的官员在远离了他的控制之后，重新讨论王位的问题，认为如果伦敦方面继续支持简女王，英格兰将陷入内战，其他国家的势力就会趁机介入。讨论过后，他们派人去伦敦塔的各门，以玛丽女王的名义要求守卫交出钥匙。

1553年7月19日，玛丽正式被宣布为玛丽一世女王。简·格雷随之被废黜，并和丈夫被分别关押在伦敦塔的不同监狱内。8月3日，玛丽一世到达伦敦。8月12日，简和吉尔福德被起诉。8月22日，诺森伯兰公爵被处决。11月，简和吉尔福德被判为叛国罪，将被处以死刑。不知是出于善良，还是出于愧疚，玛丽一世想要放过表侄女，她提出，只要简和吉尔福德愿意皈依天主教，她便会留两人一命，但两人都拒绝了这个提议。

1554年2月12日，简·格雷的丈夫被斩首。几个小时后，简也走上了属于自己的断头台。她露出沉重且庄严的面目，向人们解释，她此行的目的便是死亡。双眼蒙上之后，简无法找到垫头木，她大喊：“我该做什么？它在哪儿？”终于在别人的引导下摸到垫头木，把头放在上面。斧声一落，世上再无17岁的简·格雷。

结语

传闻关押简·格雷的地方是伦敦塔的绿塔，附近巨大的树，长得比古老的建筑本身还要高，仿佛昭示给参观的人们，这里曾有一个不受政治限制的自由灵魂。简·格雷在被关押期间也坚持着写字和阅读。她的这一生，在走上断头台之前，也没有多么漫长，以至于人们在恍惚间觉得，这位在监狱里捧着书本的女孩，还是那位在家里的窗前，阅读着柏拉图著作的无忧无虑的孩童。她对窗外父亲狩猎的动物发出的尖叫声充耳不闻，也对伦敦塔里的乌鸦叫声毫无知觉。

塔外，逝水依旧。

（责编：李玉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