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速生世代职场整顿事件
作者: E伯爵编者按:
《这班不上也罢》刚一上刊便收获无数好评,很多读者都表示期待后续,这不,续作来啦!
在前作中,主人公哈斯塔是状若大章鱼的奈科斯星人(也是“奶奶”这个绰号的由来),他在十字星城边检员任上坚守正义,解救了一位遭遇诈骗的游客。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他因为难搞的职场潜规则第一次对工作产生动摇时,一位新人带着全新的职场人际关系考验来到他身边——且看E伯爵如何继续刻画想象狂飙却又无比现实的星际职场!
1 新同事
要知道,虽然作为边检员的我们工作很忙,但也并非没有放松的时候。除了每一千小时能得到六十小时的连续休假,还能够在工作三千小时后得到一次不用考核的培训。
之所以将培训也视为福利,是因为这种培训往往会在十字星城空间站最舒适的酒店区域进行,有时候甚至会去邻近的空间站或者是别的行星。住得好,吃得好,还能进行一点儿无伤大雅的娱乐活动,例如博彩或者舞会什么的。我的要求本就不高,往往会在泳池里泡着做皮肤保养,心情好的时候就给同事们表演触须舞蹈——实际上是奈科斯星人从小练习的捕鱼技巧。地球人同事们会为我眼花缭乱的动作大声叫好、热烈鼓掌,他们这没见识的举动也让我非常愉快,双方都很满足。事后我会谦虚地表示他们的手如果跟我的触须一样多,也能跳得很好看,比如他们那种长了一千条手臂的女神,然后他们就笑得有点儿勉强了。
总的来说,大家一起参加这种半公半私的活动还是挺愉快的,一方面可以暂时不用管工作上的糟心事儿,另一方面也让同事们不用总是板着脸相处。
对我来说,今年的业务培训来得尤为及时。
此前,我刚刚经历了职业生涯中少见的沮丧,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离职。就在这时,何珊迪——我忠诚可爱的地球人女性搭档——及时提醒我登录工作系统,上面给出了今年的培训通知。
“你知道的吧,这回的培训在‘星空转盘’,就是那个每天在十字星城中心地段升起来又降下去的大圆盘,据说能容纳两千人呢,里面什么都有,包括你喜欢的超级大泳池,我喜欢的深切光能护肤。哇!你不激动吗?据说那里也供应你们星球的六翅飞鱼呢,每人每天限量一条,还是边检署付钱!"
我很想告诉何珊迪那玩意儿就地球人爱吃,说是有甜鲜味,对我们奈科斯星人来说简直难以下咽,充斥着一股邻居分泌的体液的味道。
“我只求他们能供应海藻酱,最好是用八叶海藻的幼苗作为原材料的。”我对着视频里的朋友嘀咕,“好了,我会去的。我马上就填写回执。”
我倒并非要去享受酒店免费提供的那些食物和娱乐,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时机,对我和这个工作进行重新评估。
十字星城空间站的长轴有十二千米,短轴有七千米,两轴交叉处是一大片稳固的广场,也是中心所在。这里有空间城的行政机关、重要的动力源和商业建筑,当然还有娱乐设施。空间城的大气罩在建设之初算是创世界建筑集团的子公司“动力积木”的全新发明:把一种特殊粒子发射到宇宙空间中,它们会聚集在一起,组成密度极大的无形“盖子”,将整个空间城的气体都包裹其中。这层盖子覆盖了整个空间城,离地面垂直高度足有三千米,让空间城享受着如同“大气层”般的保护,只有港口区域因为宇宙飞船频繁进出而变得稀薄,加建了实体的透明穹顶。
但同时,为了保护这层盖子,这里也对建筑和高空设施做了非常严格的限制,包括会产生极大气流干扰的行为。换句话说,十字星城没有高空飞行器,没有礼花,禁止单人飞行装备……在这样的条件下,能慢慢升到极限高度欣赏星空和地面全景的“星空转盘”,可以说是本地独树一帜的娱乐设施了。
我跟何珊迪谈论过,边检署用这样的福利培训员工是不是为了让我们忘记工作时间长、任务繁重的现实,就像我曾看到同事的一种叫狗的伴侣动物,平时都吃狗粮,但只要它听话,就会每周得到一个纯肉罐头。当时,何珊迪严肃地看着我说:“虽然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你这么说出来可就太失礼了。奶奶,答应我,你在跟任何人聊培训的时候,都不要再用这个比喻了。”
出于对地球人的尊重,我同意了。
我拎着压缩旅行箱下车,站在星空转盘下仰头看:那巨大的圆形建筑诚然非常壮观,但对我来说更有一种熟悉感。我用顶触须按摩着脑袋,搜肠刮肚,终于想起来了——在我的故乡奈科斯星上有一个同样巨大的建筑,但那只是一座雕像,塑造的是人类第一次降临在奈科斯星上的飞船,浑圆、光滑、扁平,中间微微凸起。何珊迪说古代地球人看到的外星飞船就是那样,不过也或许不是外星人的,而是人类未来造出时光穿越仪器后返回过去观光的。
“没有时光穿越仪器这种东西。”我纠正她。
“会有的。”她信誓旦旦,“现在最红的互动剧就是讲现在的一个姑娘回到地球二十世纪遇到一个特别帅的男人的故事,收视率已经爆表了,非常值得看看。里面的角色你可以选择任意一个代入,每个设计都特别好。”
我不看这种剧,里面的任何一个单一配对爱情都没有办法激发我的兴奋点。但如果真有何珊迪说的时光机器,让远古人类照着这个模样设计飞船也不是不可以。可能圆形对于人类来说真的有图腾的意味,因此“星空转盘”也成了十字星空间城的标志性建筑。
我朝大门的方向走去,许多同事也往同样的方向走。有些人朝我打招呼,大都是边检员,还有一些人虽然不认识我,但会偷偷地打量我——作为第一个加入边检署因此被大肆报道过的奈科斯星人,我工作时倒基本都待在小小的边检舱内,不用经常跟他们打照面,而且因为看着对方进食都会感到恶心,我们也不会在下班后聚餐。
这样也挺好的,是一种非常安全的人际关系。
我目不斜视地进了大门,很快就看到何珊迪正站在自助登记台旁边登记。她看见我,立刻用力挥手,“奶奶,咱们的房间是门对门!”
她真贴心,我刚要过去感谢她,忽然一道浅黄色的身影冲到我面前——
“你好!”一位个头不高的男士仰头看着我,他有一张斯文的面孔和一头棕色的头发,“你就是本单位的奈科斯星员工哈斯塔?”
“对。”我抬起我的日常触须,“我没带笔,不能签名。我不提供任何有机组织作为纪念。”
“这不重要。”他挥挥手,“我只是想看看活的奈科斯星人,我以前只接触过影像资料,连标本都没见过。”
“因为我们不出售尸体!”我有点儿不愉快,“每具奈科斯星人的尸体都应该掩埋在深海底的沙土下,让神圣的环节虫吃干净,变成星球的一部分。”
“哦,这习俗真有意思。有机会能给我多讲一些吗?”
“要为你的葬礼做参考吗?”我问,“但先生,你至少得告诉我你这个种族的习俗,我完全不认识你。”
“他叫索普尔·斯皮德。”何珊迪过来告诉我,“他是我们的新同事,也会加入一线的边检行列。培训过后就会给他分配搭档。”
“很高兴认识你。”我用顶触须抬了抬帽子,“祝你入职顺利。”
“谢谢,应该会顺利的。”他冲我笑了笑,“我先去登记,回头再聊。”
真是个开朗的年轻人,我对何珊迪说:“他需要一个有经验的搭档。”
“是啊,”我的搭档说,“他太年轻了,才十岁。”
“我上过地球人生理课,你骗不了我。”
何珊迪盯着我,“你好好想想再收回你刚才那句话。”
我恍然大悟,“你指的是——他是一个速生人?”
“没错。”
2 速生人
速生人实际上是法律漏洞的结果。在星际联盟的版图扩大之后,很多边境行星都需要人力开拓。虽然机器人的广泛使用解决了很多问题,但当时的法律规定,只有智慧生物人口达到一定数量,才能划定行政区域。于是有些公民代表提出了一个议案并获得了通过:允许部分有迫切需求的行星运用辅助生长技术让一些公民迅速成长。
其实这种技术早已成熟,但大部分都运用在动植物身上,特别是农作物和家畜,应用在智慧生物上的案例还是极个别的。除了注入极复杂的生长激素,还需要配套的脑机课程,把星际联盟最基础的知识分层级地灌进他们脑子里——当然不是一次性的,毕竟还得考虑到婴儿的大脑发育程度。最终地球人率先实行了这个方案,并且因为这项议案很快被废止而成为唯一实行过这一方案的星际联盟种族。
这种速生和知识灌输基本会在四年之内完成。这样一来,这些速生人类会在第七年基本发育到成年人的标准。为了更稳妥,法律将速生人类的成年期设置为九岁,所以刚才那位斯皮德先生无论是从生理指标还是法律上来说,都是一个成年人了。
不过,这个“速生法案”还是因为产生了一系列伦理问题被暂停。不管怎么样,这一批速生世代已经诞生了,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刚刚一岁,总人数超过两千万,其中有五百多万人已经像斯皮德先生一样走上了工作岗位。
我的顶触须颤动了一下,又高兴起来,“真好,这次培训我不会再是最受瞩目的那个人了。”
何珊迪远没有我这么乐观,她耸耸肩,“但愿吧。”
培训当然是很有必要的,但实事求是地说,我们基本就是一起观看前一年的典型案例,再把更改的新规定学习一下。然后就是分组,大家设计一些模拟场景,搞搞扮演游戏,大致就过关了。
剩下的所有时间就是玩。
因为是奈科斯星人,我获得了一个享受大浴缸卫生间的特权。我先用奈科斯星的原产浴盐泡过澡,这才抹上护肤霜,穿好制服出门,准备按照惯例去参加团体晚餐。
我礼貌地敲开了何珊迪的房间门,她竟然穿着一条黄色的吊带裙出来了。“嗨,不赖吧?”她冲我挤挤眼睛,“我前年买的,今天第一次穿,竟然还很合身!”
看着深深地勒在她肉里的吊带,我没有任何表情,“走吧,通知二十分钟后就开餐了。我得去找个角落,希望这酒店能配置好奈科斯星人的食谱。”
何珊迪跟着我向餐厅的方向走去,不断地有同事加入我们。他们穿得花花绿绿,浑身上下都标记着“度假”这个词儿,唯独我一身制服非常格格不入。
“没事儿的,奶奶。”我的搭档劝我,“你这种裹胸式的穿戴方式本身就很像度假装。”
我无所谓,毕竟在奈科斯星我们根本就不穿衣服,最多是在身体上加一些劳动保护设备和必要的装饰,衣服在水里就是累赘。
餐厅是一间椭圆形的大厅,必要的时候能够分割出几个错落有致的空间。我很快就选择了最偏僻的角落,并且对何珊迪表示她可以随便坐哪儿,不用陪着我,毕竟我进食的时候不怎么好看。她冲我点点头,就去找自助餐台那边的位置了。
我抬起三根日常触须,向不远处盯着我的一个服务生晃了晃,他激动地跑来问我需要什么。
“海藻酱。”我说,“或者是鱼肉酱,淡水培育的,原味就行。”
他礼貌地回应了我,但眼神中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似乎觉得我的食谱过于无趣了,我应该点个活螃蟹来手撕什么的。我不在乎,甚至还有些高兴,餐厅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我用日常触须敲打着桌子,应和节拍。
“哦,这真有趣。”有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转过头,看到索普尔·斯皮德站在旁边。他很有礼貌地问:“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没理由拒绝。
他坐下来以后,让服务生也给他上一份海藻酱罐头。
“我觉得你还是吃地球人的食物比较好。”我虽然很理解年轻人危险的好奇心,但还是劝他。
“没关系,我就挖一勺尝尝。”他对我说,“如果我吃不下你还可以继续吃,要么就丢掉,反正是边检署付钱。”
他说得有道理,但我始终感觉有点儿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