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叙事美感及美学意味研究

作者: 陈云香

《活着》是著名作家余华的代表作品之一,创作于1992年。在这部作品中,作者通过细腻、生动的叙事,构建了一个既真实又充满诗意的叙事空间。在这个空间里,读者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人的命运沉浮,还有生命本身的坚韧与美丽。余华在《活着》中展现出对人性的思考、对命运的叩问,以及对生存和存在的探索。这种真实性的美学探索,不仅丰富了中国当代文学的表现手法,还为读者提供了一种理解生命、面对苦难的新视角。通过阅读福贵的故事,读者看到是生命的尊严和人性的光辉。

一、《活着》的叙事美感

(一)双重叙事:时空交错中的生命对话

《活着》采用了“我”与福贵双重叙事视角,构建了两个相互映照的叙事时空。小说通过双重叙事结构、独特的情节模式和交错的叙事时间,构建了一个既真实又亲切的叙事空间。采风者偶遇暮年福贵,构成外层叙事;老农自述人生经历,形成内层叙事。整个小说呈现出“故事里套着故事”的特征,“我”向读者讲述着自己十年前在农村收集民间故事的各色见闻,而在“我”的这些见闻中,包括福贵的令人唏嘘的人生故事。双重叙事结构形成精妙的环形嵌套,采风者的现代性视角与福贵的传统生存智慧构成时空对话。当福贵以民谣开启回忆时,时间维度瞬间折叠,其纨绔岁月与垂暮时光在牛铃声中重叠。在采风者“我”的视角下,福贵的故事被娓娓道来,这种叙事框架既保持了故事的客观性,又赋予了叙述者介入故事的空间,两个时空的交错,使叙事产生了独特的张力。在“我”的视角下,浮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在田间地头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这种外在的平静与故事内在的激烈形成鲜明对比,增强了叙事的感染力。在福贵讲述故事的关键时刻,“我”跳出来暂时打断,这一方式使得叙述高潮到来后会自然地降落,缓冲了故事节奏,同时彰显出对这一部分叙述的强调,形成一种跌宕起伏的效果。一个高潮暂时降落之后迎来下一个高潮,短暂的停顿之后,更加具有冲击性的震撼到来,读者可以获得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品味和体验人物内心巨大的悲痛。福贵的自述充满了生活的质感,能够让读者直接感受到生命的温度。通过双重叙事结构,读者既能看到福贵的人生故事,又能感受到来自叙事者“我”的所见所闻。这种多层次的叙事视角,使故事具有了丰富的解读可能。两个叙事时空的转换并非简单的场景切换,而是构成了深层的对话关系。“我”的观察与福贵的讲述相互印证,既保持了叙事的真实性,又赋予了故事更广阔的解读空间。这种叙事策略使《活着》超越了单纯的个人命运叙述,成为一部关于生命本质的寓言。

(二)平衡与失衡:命运的叙事节奏

在整个故事的发展过程中,不同的事物和力量之间相互作用,最终归于平静,形成一种新的平衡状态。小说《活着》中,作者在叙事时遵循着“平衡—失衡—平衡”的循环模式。小说中福贵的人生就像一个永不停息的钟摆,始终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来回地摆动。这种叙事节奏的把握,使小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张力。福贵的人生经历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起伏不定,从家庭美满到亲人相继离世,每一次命运的打击都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但是,福贵总能在废墟中重新找到生活的支点,建立起新的平衡。这种叙事模式既展现了生命的脆弱,又彰显了生命的韧性。

对于福贵来说,家人的出现呈现出从“未出现(无)”到“出现(有)”,再到“消失(无)”的一种变化过程。在小说中,老福贵买牛的场景与其父亲买牛的往事形成时空镜像,牛眼中的倒影叠合着家族五代人的命运轮回。福贵的家人一个个的离去,老牛却陪着福贵走过了不同阶段的人生,最终,在故事的结局,只留下老牛与福贵相依为命,这体现出在故事发展过程中,不同事物和力量相互作用之后,最终又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状态。当叙述者与采风者在暮色中分别时,炊烟升起的意象将个人史诗融入永恒的土地轮回。在作者的笔下,福贵的人生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但是这些转折都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从家道中落到亲人相继离世,每一个打击都来得十分突然,但细想却也有合理之处。这种戏剧性与真实性的平衡,使得故事引人入胜,但同时又不失可信度。在叙事张力的把控上,作者展现了高超的技巧,既不让读者陷入彻底的绝望,又不给予读者虚假的希望。每一次命运的打击都来得突然而猛烈,但福贵的坚韧又让故事保持着向上的力量,这种对张力的把控使叙事始终保持着动人的力量。

(三)时间的艺术:叙事时序的美学建构

《活着》中的时间叙事展现了独特的艺术魅力,作者打破了线性叙事的常规,综合应用了倒叙、插叙等叙事手法,构建了一个立体化的时间网络。这种非线性叙事策略打破了时空界限,并体现出时空错位的艺术张力。《活着》的叙事过程中,第一叙述者“我”整体上采取的是倒叙手法,讲述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的故事。第二叙述主体福贵整体上采取的是正叙方式,按时间的顺序讲述自己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其中还穿插了一些插叙。例如,在对有庆死亡场景进行描述的时候作者使用了插叙的手法,于是,在小说中读者可以读到有庆死亡场景反复闪回的情节,这一情节每次重现都叠加新的情感层次:最初是丧子的剧痛,继而浮现献血时的天真笑容,最终定格在雪夜背尸的场景,带给人一种巨大的撕裂的疼痛感。插叙手法的应用将瞬间创伤拓展成终身萦绕的心理时空,充分展现出苦难记忆的不可磨灭性,带给读者巨大的情感冲击。这种独特的叙事时序安排,既保持了故事的完整性,又赋予了叙事更多的解读可能。叙事时距就是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长短的对照。对叙事时距的把握是《活着》时间艺术的另一个亮点,对于重要人生转折的叙述往往细致入微,对于相对平静时期的叙述则简洁明快,这种疏密有致的叙事节奏,使故事始终保持着引人入胜的魅力。

通过福贵的自述,读者能够深入理解他的内心世界,体会他的喜怒哀乐,这种情感领悟是通过真实的细节描写和真挚的情感表达实现的。叙事频率是指叙事作品中本文话语与故事内容之间的重复关系,包括事件的重复(即反复出现相似的事件)和话语的重复(即对一个事件反复叙述)。小说《活着》中,在叙事频率的处理上,作者采用了重复与变化的策略。相似的命运打击反复出现,但每次都有不同的细节和情感体验。这种叙事频率的安排,既强化了主题的表达,又避免了叙事的单调。

二、《活着》的美学意味

(一)故事真实性较强

《活着》通过真实而细腻的叙事,展现了生命的价值与张力,构建了一个宽阔的诠释空间。在福贵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中,读者不仅看到了一个普通农民在历史洪流中的挣扎与坚持,还感受到了生命最本真的力量。这种真实性的美学建构,使《活着》超越了单纯的苦难叙事,展现出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

《活着》中的细节描写充满了生活的质感,福贵从富家少爷到贫苦农民的转变,通过一个个具体的细节展现得淋漓尽致。具体来说,福贵在田间地头的辛勤劳作等细节的堆积让故事具有了强烈的真实,这种真实不是简单的现实复制,而是经过艺术提炼后的生命呈现。在人物塑造上,余华摒弃了概念化的处理方式。福贵不是完美的道德楷模,也不是彻底的堕落者,而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真实个体。他的软弱与坚强、自私与善良,构成了一个立体的人物形象。这种真实的人物塑造,让读者能够深入理解角色的内心世界。情感的真实性是《活着》最动人的地方,无论是福贵对家人的爱,还是面对命运打击时的痛苦,都表现得真挚而克制,这种情感表达不刻意煽情,却能在平静中打动人心。同时,小说中采用的双层叙事结构通过不同的叙事角度,将过去与现实的空间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有利于读者深入地了解叙事者内心的真实情感,真实地感受到故事所在空间的情况。总之,通过真实的细节、立体的人物和真挚的情感,余华构建了一个既真实又充满诗意的叙事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我们能感受到生命本身的坚韧与美丽。

(二)不完全性陌生化效果

小说的叙事过程中,适当的陌生化处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读者与小说中的故事、人物之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这种距离会使读者与小说所讲述的故事之间产生一定的间离效果。在《活着》中,作者通过独特的叙事策略,创造了一种“不完全性陌生化”的美学效果。这种效果既保持了故事的亲近感,又通过适度的距离感引发读者的理性思考。

小说通过第一人称叙述层与福贵老人的第二叙述层的交织,巧妙地实现了时空转换,让读者在情感共鸣与理性思考之间找到平衡。小说开篇以采风者“我”的视角引入,这个第一人称叙述层为故事提供了一个观察的窗口。通过“我”与福贵的相遇,故事自然地过渡到福贵的自述。这种叙述层的转换不是生硬的切换,而是通过对话和场景描写自然过渡。在福贵的叙述中,过去与现在通过记忆的线索自然衔接。例如,福贵在讲述自己年轻时的荒唐行为时,会突然回到现实,评论现在的自己。这种时空转换既保持了故事的连贯性,又创造了适度的距离感。叙述视角的转换创造了独特的审美距离,读者既能够深入体会福贵的内心世界,又能够保持一定的观察距离,这种距离感使读者能够在产生情感共鸣的同时进行理性思考。

在小说中,福贵的自述充满了生活的细节和情感的流露,在讲述家珍离世的情节时,福贵的语言朴实而真挚,让读者能够深切感受到他的痛苦。这种情感的传达不是通过夸张的修辞,而是通过真实的细节描写实现的。在讲述有庆去世的情节时,福贵的叙述平静而克制,但正是这种克制让读者更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悲痛。这种情感表达方式创造了适度的陌生化效果,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既能够感同身受,又能够保持一定的理性思考,这种平衡是通过叙述层的交织和适度的陌生化手法实现的。

三、结语

《活着》的叙事美学成就在于它成功地将生命的苦难转化为艺术的感动。通过双重叙事结构、独特的情节模式和精妙的时间艺术,余华构建了一个既真实又充满诗意的叙事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人的命运沉浮,更是生命本身的坚韧与美丽。这种叙事策略的成功运用,使《活着》成为一部具有深刻艺术魅力的文学经典。另外,通过了解福贵的故事,我们最终看到的不仅仅是命运的残酷,还有生命的尊严和人性的光辉。

(广安开放大学)

作者简介:陈云香(1977—),女,四川广安人,本科,讲师,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

责任编辑 时凤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