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空山撷影

作者: 庞亚维

不得不承认,开始小说创作后,我的大脑已经自动生成了一种“潜在素材识别机制”。这种机制敏锐地捕捉着很多我之前未曾留意的生活碎片,并在我的视网膜上自动生成标注:很多的有趣或者独特的瞬间,都变得可拆解、可重组、可孵化成某个故事的胚胎。比如身边一个特别个性的人,比如刚遇到的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我都想写。有时甚至是俏皮的,比如某天一个00后的作家朋友告诉我,她参加的某个会议,自己明明被邀请了但是座签没有安排自己的,她无奈地坐在某个缺席人的位置上。

她给我拍了照片发来。我告诉她,你可以写一篇小说,就叫《他们遗忘了我》,或者叫《没我名字就拉倒》。

朋友笑了笑,可能没太把这当回事。然后我告诉她,我正在写两篇关于心脏的小说。因为我得了心肌炎。

我没有扯谎。事实上,2024年上半年,可能是刚开始写作有点干猛了,频繁地熬夜使得身体抵抗力下降,在一次阳了之后,我出现了呼吸困难、心口痛的症状。社区门诊医生在给我做了胸部CT、心电图和抽血测心肌酶的检测后,看看胸片,又看看心肌酶五项指标,直摇头。

“肺炎,病毒性心肌炎。”她说。“最好住院,或者保守治疗,在这儿输液。”她又说。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每个下午,我泡在门诊的输液室里,输六七个小时的药液。

一个人输液的漫漫下午,每个小时都是一种煎熬。怎么就成心脏病患者了?我对未来充满了各种悲观。头一周的心理状态非常糟。医生说接下来三个月都要吃心脏病的药,要好生静养,以后也不要过度劳累。看着输液瓶里一滴一滴坠落的药液,看着双手手背上像河流分支般的暗青色血管,以及河流上散落的被扎得密密麻麻的洞眼,我想:一定要写两篇关于心脏的小说,要不然对不起自己遭的这番罪。

在之后的收集关于心脏的各种资料过程中,我了解到一些全球最前沿的心脏再生医学方面的知识,结合自己病期的一些想法,写出了一篇现实题材短篇小说(被某刊留用待发)以及这篇《织心之旅》。

作为一篇科幻小说,《织心之旅》中有很多硬科幻的元素,但是我觉得更多的还是一些脑洞大开的点子,以及主线故事背后,人物的某种心结。《织心之旅》确为主人公的“心之织”,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层面。当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注定却又突如其来的某件事打破节奏,当一个人忽然解封一段往事真相,我想,对于这个人来说,不管下一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非对非错,因为那只不过是这个人在当下的一种独一无二的坚定罢了。主人公面对即将要履职的实验,肯定是有恐惧的,这种恐惧出于原始的单纯的对未知的不可控感。然而当他一步步深入,在这条旅途中了解到更多始料未及之后,他的选择,于他而言,更是自我的释怀与修复。这种抉择的意义,也同样适用于小说中包括伴侣、母亲、邻居在内的其他角色。

非常感谢《牡丹》杂志对于《织心之旅》的认可。人们常说“故乡是心之所向”,这样一篇源于心脏病而写出的有关心脏的小说,能够在故土的文学杂志刊发,我真的由衷地开心。更多的,也是一种感恩吧。

说到最后,狗血的是,心肌炎康复期满三个月心脏科专家号复查时,主任医师看了三个月前的指标数据后,告诉我,当时心脏可能是有受影响,但是那时直接诊断为病毒性心肌炎,倒也有些牵强。也可以说之前是误诊。

彼时,我的两篇关于心脏的小说已经完成了。

想到那句古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生命中的那么多瞬间,很多事来过,很多事走了。留不留得下痕迹谁说得准呢。如果恰逢其时,如果用力抓取,那么每一次的捕捉,似也是,空山撷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