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集束

秋园橘色(外一首)

姜 华

黄昏时分的国礼园

依旧十分热闹

我那些从省城来的姐妹

沉迷于金色的国礼园内

流连忘返,忙于拍照

我站在园中

专注着一棵果实累累的橘树

也许是我太过于专注

这棵橘树从我清澈的眼眸上

看见了自己丰满的样子

顿时,羞红了脸

我从小特别喜爱吃橘子

此刻,在这棵蜜橘树能量的加持下

我终于也站成了一棵挂满果实的蜜橘树

我的枝头——

色泽金黄,芳香

诱人

行走的芒草

午后的山坡上,我遇见了

一群自信的芒草

灰白色的长发飘扬在秋风中

穿着优雅的绿裙

行走在阳光下

我上前用方言与它们打招呼

凭自己的本心与它们快速融为一体

我必须抛弃自我的一切形式

拒绝霓虹的诱惑

哪怕成为一棵芒草

也要在秋风中点燃

中年女性献给这个世界的

美好

半个秋天(外一首)

黄 澜

秋风萧瑟,我漫步在

落叶铺满的小径,不再

追寻夏的阳光与繁星

哪棵树枝挂满果实,我就走向它

吟诗我不深情,抒情更不擅长

趁着霜降,设一场冬梦

让寂寞的人,围炉共饮一壶茶

温暖与香气弥漫心间

覆盖了晚秋的凉薄外衣

冬梦中听雪落,自己仿佛雪人

于静默中不动声色,于静谧中

翻阅逝去的时光

这么多年

就让我继续等吧,等你回来

让我,为你泡一壶清茶

淡淡的绿和透明的水

恰巧沉淀成一首诗歌

又一个秋天过去了

你准备好了吗

如果,你要回来

我会再次整理那本日记中的时光

召回曾错过的梦,和那些

遗失的美好,连同我放飞的风筝

再找一找旧时,你写的

“洛阳纸贵”,啊,多美啊

这是我,唯一伴你度过的

虚无时光

外婆(外一首)

李继红

几十年了,生活在乡下

她的脾气和性格,与晾晒在

院子里的秋果似有相同之处

板栗的壳,红椒的辣

还有嚼起来酸甜的山楂

她把熟透的柿子递给我

多汁又饱满,而她的手

干瘪,消瘦

我给她的一些心意

她并不推辞,折叠好

放在衣服里层的口袋

像是收好我惦念她的证据

她勉强能想起来的几件事

和那些稀疏的发丝

都有着银色的光

繁茂的桂花树记得所有过往

细致地,一层层地

用金黄色复述

它复述一遍

外婆就年轻一回

离别

昨天还是容颜恬静,说话柔声的女子

今天,就以三十年作为一个结束语,以固定的图像

在追悼会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有些是我曾为她亲手拍过的照片

当时,就像摘下了一朵新鲜的花儿

而此刻

离别的声音像一架机器,把我瞬间粉碎

无数个微小的我,沉默的我,哭泣的我

看见悼词慢慢变成黑色的灰烬和句号

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去安慰一下她的亲人

甚至觉得这些不过是不真实的虚幻或是梦境

心里的沉默重得没有空隙

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愈合这种恰似相逢的离别

她不在的日子突然变得很长很长

长到没有别的路可走

秘密(外一首)

纪开芹

花枝摇曳,仿佛一个秘密向我传递

我参悟不透

虽然我们都在活着,却有深深的隔阂

任何现象的背后都充满猜测

而世事错综

——我讨厌舒缓的叙事

文字呈现的远远不及我眼中所见

落叶翻飞,狗在狂吠,墙砖自动剥落……

它们究竟想表达什么?

常常陷于虚无

生活一部分被虚无填充着

简单的陈述,就是生活之上的重复

如牛在反刍。可是我希望找到未知的新鲜

发现转瞬即逝的肢体语言的秘密

破译意义的密码,一定藏在寻常景物中

生与死,萎靡与豁达

万物选择的答案

早已通过某种方式告诉了我们

选择

写诗不是我的初衷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如此恰当地形容

生命之旅的奇异。虽然很多时候

我不得不为一些词,放弃欣赏美景

不得不献出几滴眼泪浇灌词根

但我在词语中找到逝去的时间

躺在破旧记忆里

如一列老火车,固守着生锈的铁轨

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得兼

水与火,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当我离文字很远

看到幻景诱惑着我

来到近前,才知是深山峡谷沟壑纵深

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也许此刻我在水中

也许是火里

水中的我不理解火的温暖与光明

火里的我,也无法体验水的澄澈与清凉

一条河没有教会我踏上两只船

我选择其一,另一艘便自沉河底

新牙(外一首)

梁 沙

重阳晚上,梦见奶奶从另一个梦里

回家,院坝里的彼岸花特别艳。

醒来后,左边牙龈在长一颗新牙

疼得厉害时,母亲说她的小手指轧断了一截

母亲的话像河水

缓缓流淌。母亲说骨头搅碎时

经血。庞大的疼痛从我体内涌出

不止一次,一张张脸在破碎里明亮成星宿

星光穿过指缝。所有景物都红成烈火

我的新牙被产钳拔掉

像墓碑在夜里醒来,拔掉无名的墓碑

然后,再次死去

母亲说

这次母亲的话是愉快地说出来的

像一只白色的碗

母亲说,她和父亲在一家餐具消毒公司

每天工作八小时:洗碗、消毒、包装、装框

如此循环往复

母亲说,父亲不抽烟的时候

就看出租屋窗外形形色色的人

母亲说,父亲越来越喜欢和别人说话

很多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母亲还说,她想白了头发也想不明白

弟弟出生时种的香椿树今年怎么没有发芽

我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和母亲说话的时候

就像捧了一只白色的碗,碗里装满水

我的心思晃荡一下

水就从母亲眼里洒出来

我看见母亲站起来

许 星

透过镜头之门 我看见

母亲和被风扑倒的庄稼在阳光下

站起来 忧伤漫过她的额头 像一片

跌倒的鸟鸣 漫过整个村庄

在母亲的手里 那些倒下的

禾苗与孱弱贫穷的生活 也都坚强地

站起来 站成一棵树的伟岸或者

河水的秀美 母亲的微笑像一张网

失落与重生 子孙与丘陵

就是她心得的全部 母亲常说

庄稼人的前途在农村 只有自己站起来

你才能真正理解泥土 花朵以及

水和粮食的某些含义 才能

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和希望

透过镜头之门 我看见

黑夜肥沃的影子 挂满早晨的枝头

我看见母亲与拔节的庄稼

和炫彩的天空一起无悔地歌唱……

责任编辑 梁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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