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 服

天冷。气温已经正式进入了零下模式。他依旧穿着去年穿了整个冬天的那件已经缩水的棉衣——不保暖，冻得他瑟瑟发抖，有一种将要发烧的错觉。她决定带他去买一件新的羽绒服。他不肯，有很多理由，其实是由于贫困：“再忍忍，冬天只有三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了，何必呢？”但是她依旧拉着他去了商场。

商场里过于温暖，他们脱掉各自的外套，从一楼逛到三楼。她逼迫他，像墙上“禁止抽烟”的标语一样强制他试衣服，宽大的、瘦长的，长款、短款。每次试穿前，他都先抓起吊牌查看价格。最终他战战兢兢地选择了一件699元的棉服，棕褐色，长款，穿着显瘦，精神。从镜子中能看到她满意地笑了。她用信用卡付款，袋子需要另付1元，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拒绝。新衣服穿在身上，旧衣服抱在怀里，他们乘坐地铁回家。

晚上，焦虑便席卷了他。信用卡、花呗、各种月付盘旋在他的心中。她的母亲将要过生日；自己的弟弟考试成绩斐然需要奖励；马上就要过年，需要准备礼品和红包走亲戚；还有车贷；还要存钱买房；还要吃饭……他对她说：“不如把衣服退了吧。”

一开始，她好言好语地劝说他：“我们的钱足够，不差这个支出，况且你也好久没有买衣服了，你不是常说冷吗？”后来就开始愤怒：“退吧退吧，你比谁都明白这是一种折磨。你大可不必摆出一副委屈的面目来使我愧疚，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生病了难受的也是你。”

第二天，他穿着那件羽绒服去上班，但同时也带着那件旧棉衣。晚上下班的时候，他把新衣服装进袋子里面，把旧衣服穿在身上，再次来到了商场。

他准备了一套说辞，使自己不尴尬的说辞，比如衣服太薄了，不保暖，而且尺码有点小——只有指责才能使自己变得有理有据。但服务员没有问他，很迅速地给他办理了退款。他穿着旧的棉服走在路上，尽管寒风凛冽，吹得他嘴唇发白，但他的心情无比愉悦：他多么伟大！他为了这个家庭付出了多少——宁愿自己受冻！

街边有人卖提拉米苏，二十五元一块儿，他给她买了一块儿荔枝味的。回到家，把提拉米苏递到她手中，告诉她：“我是多么爱你！”

当然，699元一周后就花费殆尽。在这里可以列出如下清单：宴请朋友350元；两瓶白酒100元；三盒香烟39元；感冒发烧输液200元。尽管花钱如此快的部分原因是物价上涨，但他仍然认为这些都是值得花费的，有必要花费的。针头扎入血管，药液流入体内，他举着那只略有红肿的手对下班赶来照顾的她说：“宝宝，看我多爱你！”

[责任编辑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