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 活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在哭泣，我按响了她的门铃。

她应该是垫着板凳从猫眼里认真地看了看，见是我——她熟识的对门邻居，才决定开门。我听见有挪动凳子的声音，像一辆车轰轰隆隆地驶来。

“嘿，小锦芝。”门缓缓打开，我俯下身正想问她为何哭泣，看来是多此一举了：她手里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燕子。看得出来，是刚出生的雏燕。一把扫帚被随手扔在一旁。

“我们善良的小锦芝哭了？”我说。

家里只有小锦芝在，她一个劲儿地哭，哭声又尖又细。

“我捅了燕窝。”小锦芝抽泣着说道。

“哦，真糟糕，它的妈妈呢？”我问。

“没回来。燕窝掉下来时小燕子也一起摔了下来，它还不会飞。”雏燕连羽毛都没有长齐，就算放在地上也只能蠕动，更别提飞了。

“这不怪你，小锦芝。让我猜猜，或许你太想与它亲近了。”

“我只是好奇。它们在这个房间住好几年了。”小锦芝说，用袖口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眼泪快让她睁不开眼了。

“它快死了。”我说。是真的，它在小锦芝的手心艰难地动弹几下后，便静了下来。

“它能活过来吗？”

“活过来？可能不行，燕子可不像猫有九条命。”我故作深思。

小锦芝更加内疚了。小孩子不会骗人。身为一名小学教师，我深知这一点。此刻她一定觉得天要塌了。

我该怎么办呢？一篇名叫《鸟儿的葬礼》的作文被我记起来，作者不详。我是在一本《作文素材与范文》一类的书籍上看到的，当时老师还分析过它的优秀之处。

学习那篇作文之后，我做了一件极其浪漫的事——在现实中还原了那篇作文的全部情节。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还像小锦芝那么小的时候，曾为一只鸟儿举行过葬礼。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完成了鸟儿的葬礼仪式。我在屋旁的竹林中找到了一块坡地，挖了一个宽敞的小坑，把鸟儿下葬，最后用一些树枝将它盖住，并为它做了祈祷。第二天，我又去看那鸟儿，发现它的尸体消失不见了。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那是鸟儿复活飞走了。出于安慰小锦芝的目的，我告诉她，只要为燕子举行葬礼，它就会复活的。

“相信我，小锦芝。”我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膛，并与她约定了时间，“夜长梦多，那就明天吧。”

第二天早晨，我们迫不及待地见了面。“楼下的草坪，燕子会喜欢的。”我说。

我和小锦芝一起挖坑，又找了些带有绿色叶子的小树枝。快到要双手合十祈祷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差点儿让大酒鬼坏了事。

我刚说完“一定要让小锦芝死去的雏燕活过来”，正巧路过的大酒鬼接过话说：“你要小心他说的话。他在骗人。”差点儿暴露了。

“别添乱了。”这是一个不属于成年人的故事，因为没有一个大人会相信白雪公主、青蛙王子以及睡美人真的存在，它们只属于小孩。我有些乱了手脚，立即上前去打断他。他又要张嘴说话时，我搭着他的肩并对他呵斥了一声：“大酒鬼……”

他不再讲话，怔怔地看着我，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对小锦芝说道：“别紧张，小锦芝，你一定要记住他的话，好运总会来的。”

大酒鬼拿开我的手，对我坏笑一下，踉踉跄跄地走了。

“还是喝你的酒去吧！”我说，“或者是好好睡一觉。”

他爱喝酒，在这里远近闻名。“大酒鬼”几乎成了他的名字，不过他是个大家公认的好人。

小锦芝从没见过我这样，她怔怔地看着我。我有些紧张。为打消小锦芝的疑虑，我赶紧对着大酒鬼的背影说：“不过，大酒鬼，祝你有个好梦。”成人的礼貌无疑是下一代人的好榜样，我一直坚持这样的观点。

“没事的，小锦芝，现在春天已经过去了。你只要按我说的虔诚地等上一段时间，燕子自然会明白你的心思。”

此外，我还教授了小锦芝一句我创造的咒语来增强复活仪式的真实性。小锦芝照做了。

“那么，就到了最后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这件事真是当之无愧的杰作，是我成年以后绝无仅有的一次，我十分得意。

“谢谢你的帮忙。”小锦芝与我握手，以表达她对此仪式的满意。

“哦，你要切记，在燕子归来之前不要泄露我们之间的秘密，也不要打听，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我与小锦芝用传统仪式来保守这个约定。我们用手拉钩，一起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谁变谁是小狗！”小锦芝真诚地点点头。她终于放下了这件伤心事，我让她等到明年春天。

第二年春天到来时，小锦芝一直开着她的窗户，燕子又来她的房间筑了巢。

小锦芝曾带我进她的房间看“复活了的燕子”，她说她感动极了。她依然对生命充满好奇，不过她更敬重生命了。

“这是好兆头。”我对小锦芝说。

“为什么这样说？”

“燕子是吉祥之鸟，它能带来好运。”

“是谁告诉你的？”小锦芝问。

“我父亲告诉我的。我父亲的父亲、我爷爷的爷爷也这么说。”我说。

小锦芝一脸迷茫地摇摇头，但燕子咻的一声进巢时，她开心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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