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瓶

在想要亿之前，他记得自己只是希望资产过千万的。过了千万，自然就想要亿。过亿之后呢？十亿百亿千亿，总有一个更大的数字。

在运营资产之前，他的理想是在职场升迁。当时，他还是名普通的银行柜员。

现在，他还想多要一些孩子，这样就必得多一些女人。为盛放这些女人，就要多一些宅第。为避免这些宅第里的主人争吵，宅第就要分布在不同的城市。为了交通便利，自然需要一些豪车，私人飞机也需要一架。

这些想法纷纷产生。每产生一个，就会立即得到满足，接着产生更多。他面对的这个瓶子叫克莱因瓶，据说把整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放进去，也装不满。他的任何想法都包含在瓶子中已有的那些场景之中。只需想到，就可得到。他在各种想法中沉醉，和酒精迷醉之后的眩晕类似。昏沉之际，似乎听到有人说，克莱因瓶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

他却分明看到了它——一只袖珍瓶，突兀地挂在眼前的空气里。他伸手将它握在手里，它也同时将他握在手里。他把它装进口袋，它也同时把他装进瓶口。他向一处开阔地走去，身后走过的地方迅速变得逼仄，继而消失，他只能一直向前走。前面似乎有光亮，细看却是黑蒙蒙一片。这就是了，他想要的一切都在那里，他笑了起来。

微笑凝固在他脸上，直到最后。人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看到他租住的公寓里到处堆满垃圾，从他入住后产生的垃圾可能全塞在这里。他的身体藏在垃圾堆里，又被灰尘覆盖。出租公寓的房主捂着鼻子叫嚷，打电话叫来保洁，清理了三天。

一直没人来认领他的个人物品，房主让保洁拉去烧掉。

房主将公寓重新粉刷，把家具也清洗了，对外招租。早上刚发布了广告，当天上午就有人要租，价钱也没谈，房也没看，就交了定金。

房主心下欣慰，在电话里说：“有件事咱得提前说下，要保持好卫生。”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那边客客气气的。

傍晚，房主的电话再次响起——租客已经到了，想搬进公寓。

“这么急啊？”

“是的是的，不好意思。”

房主驾车赶到公寓，看到楼下停了辆豪车，一个打扮讲究的男人正站在车前向他这边观望。

“您好！”那人远远地打着招呼，等他下车。

房主心下一颤——这个新租户看上去很像上一个。他犹疑着，没有下车，只摇下车窗。这时，那人已走近，伸出手来想与他握手。

细细端详，眼前就是那个男人。或者是他的孪生兄弟？克隆体？房主慌忙将车窗关上，挂倒挡，踩油门。车窗玻璃外面，那个男人微笑着看向他，和遗照上那个凝固的微笑一模一样。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