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犹新的往事
作者: 汪浩我跟中国经济研究中心(CCER)的渊源始于2002年初,当时临近毕业找工作,申请了CCER的助理教授职位,林毅夫、海闻和陈平老师在美国亚特兰大面试了我。记得林老师在面试时给我介绍了CCER的互联网情况,我因为紧张没有听得很清楚,还以为CCER尚未接入互联网,而当时美国已经经历了一次互联网泡沫破裂。海老师后来跟我回忆说,“汪浩穿着西服,但一看就是平时不穿西服的人”。因为当时表现比较一般,所以后来中心又让我飞到北京,当面报告我的求职论文,以便进一步了解。记得当时平新乔老师坐在第一排,提了好多问题。之前在美国做学术报告时都用幻灯片,在CCER第一次接触到投影仪,感觉很先进。幸运的是,由于当时CCER需要一个教微观经济学的老师,所以最后我还是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这个职位。
九月底回到国内,暂住在勺园,到朗润园报到时,首先去拜见了林毅夫老师。办公室很高大上,林老师也非常亲切,感觉回国了一切都很美好。简单聊了一下就到了午饭时间,林老师带我去勺园用餐,吃饭时林老师给我介绍了他和CCER的一些学术研究情况,我的感觉是跟北美的研究风格有一定区别,这里大师云集,关注的都是重大经济和社会问题,比较强调实用性,而国外的很多研究,特别是微观经济学研究,选题看起来都比较小,而且理论性比较强,经常没有显而易见的实用价值。
和我一起来的还有沈明高,在我们之前不久来的有赵忠、柏兰芝、施建淮等,我们的办公室都在朗润园二层小楼。房间不大,但非常的安静舒适,还有一个长长的共用阳台。CCER的每个老师都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这个条件跟北大其他院系相比,无疑是遥遥领先的。我们刚来时,朗润园还有点冷清,年轻人不多,一些资深的老师也不常到院子里来,只是在开教授会时才能有幸见到。但很快就入职了不少老师,二楼办公室逐渐用完,院子里也热闹了。年轻老师的工作是比较单调的,每天基本上都是上课、做研究、听讲座,没有什么其他事情,但是直到今天,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朗润园里满满的幸福感,虽然有一年冬天在石阶上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2003年赶上了SARS疫情,那是一段非常特别的日子,街上没有什么车,也没什么行人,只有救护车呼啸而过。校园里没有了熙熙攘攘的游客,空荡荡的。但我可能胆子比较大,或者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正常去教室上课或去办公室。甚至还出了一趟国,并且发现在国外的中国朋友都不太愿意见我,倒是美国人不介意跟我一起吃饭。那段时间,朗润园里人比较少,每天最多和几个小伙伴见见面,所以在疫情期间反而感觉很放松,当然这可能与我的社恐症有关系。
教学工作量是每人每年三门课,当时还没有给年轻老师减少课程量的政策。给我安排的任务是给研究生上高级微观经济学(II)和数理经济学,以及一门本科和双学位的课。当时我还没有什么教学经验,而且需要从头准备讲义,刚开始确实比较辛苦,当然适应之后就好多了。后来数理经济学由龚强老师接手,高微(II)由巫和懋老师上,我最后主要上高微(I)和本科生选修课(如产业组织和信息经济学)。我一直觉得在北大教书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能够跟最聪明的学生交流,甚至影响他们对经济学的看法。
CCER是北京大学一个比较独特的单位,老师大多由海归学者组成,既继承了北京大学的百年传统,又有自己的独特气质。这个地方让人有很强的归属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集中了一群品德高尚、学识渊博,同时又有很强社会责任感的人。早年的CCER老师人数比较少,关系都很融洽,都是君子之交。资深老师大多自成一派,各有独特的研究视角和方法,产生社会影响的方式不一定都是写论文。年轻老师的流动性比较强,不断有新人进来,也有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有一段时间我每天跟沈明高和赵忠一起在勺园吃午饭,大家聊得非常开心,可惜后来他们俩都离开了CCER。
2008年之前,林毅夫老师是CCER的一号领导,负责CCER的发展方向和重大策略。林老师做事情非常执着,看准方向后就不再犹豫,不达目标决不罢休。记得有一次在朗润园里开教师会,一直讨论到半夜1点才结束,讨论的问题已经不记得是什么了,估计是林老师最后说服了大家。执着并不意味着独断,林老师在重大决策上不会自己强行拍板,而是强调沟通交流,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好哥们周其仁老师找来帮忙,毕竟很少有人能够抵挡周老师抽丝剥茧、细致入微的分析。如果最终不能达成一致意见,林老师也能非常大度地对待,不会因此产生个人之间的矛盾。作为一个学术机构的领导,这个品质非常难能可贵,这也是当年CCER凝聚力的一个来源。
如果林毅夫老师是CCER的“董事长”,那么海闻老师就是“首席执行官”。早期朗润园的日常运营,包括与学校的对接,大多是海闻老师负责。日常事务看似简单,但细节往往决定成败,需要负责人付出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海老师天生具有企业家人格,善于“打赢”,善于激励。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海老师既能对行政人员的工作进行不客气的批评,又能让他们开开心心地去改进,因此CCER团队的动态演进始终能够保持在良性轨道。可惜海老师后来去学校当了副校长,再后来又创立汇丰商学院,就慢慢淡出朗润园了。

还有很多老师对CCER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我个人打交道比较多的是几年前退休的胡大源老师。胡老师是北京人,从小跟大院里的高干子弟在打闹中长大,早年参加过国家科技进步奖研究项目,后来去美国留学,研究土地和环境问题。我进CCER后不久,胡老师就开始负责BiMBA商学院的行政工作。胡老师工作极为认真,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为BiMBA的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胡老师自己的生活非常简朴,每天骑自行车上班,穿的衣服也很旧,以至于有EMBA学生表示要筹资给胡老师买衬衣。据一些同事介绍,和胡老师一起出差,住的酒店是最便宜的,有点无奈。但是每次遇到慈善捐赠活动,胡老师都会慷慨解囊,数额令人叹服。我曾有幸跟胡老师参与过一些项目,由于缺乏经验,经常遇到困难,胡老师总是尽最大努力帮助我,非常感动。
早期的CCER还有一个好玩的事情,是在外地开教授会,叫作“faculty retreat”。我记得去过的地方有北京顺义、北京怀柔雁栖湖、重庆、鄂尔多斯、牡丹江等。虽然开会是主要任务,但也可以顺便看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接受一下爱国主义教育。
(作者为北大国发院教授,本文标题为编者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