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手机为什么一直缺货

9月28日，官方网站开售没多久，华为新款手机Mate 60系列就已处于缺货状态。

中秋国庆假期，华为绝大部分线下门店都没有Mate 60现货，且暂停预订。现场有的，一般都是“全家桶”—手机、手表、耳机“三位一体”套餐。

华为手机线上旗舰店，每天会在10：08和18：08放出部分机型，限量限时出售。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内，手机就会被抢购一空。

某种程度上，华为早已预想到了“缺货”现状。

半个多月前的发布会，CEO余承东宣布Mate 60系列手机采取“预售制”，一方面表明，华为有营销上的考虑，以预售订单捆绑消费者、预估需求的数量，一方面反映，华为高端手机产能不足，可能面临“加班加点”也难以解决的问题。

当然，受到美国严厉制裁数年，5G手机Mate 60系列的上市，足以提振士气。华为全线供应链的股价都有上扬，人们对国产手机、国产芯片的信心，亦有希望支撑华为度过艰难的时光。

芯片产能受限

受到美国制裁后，华为的高端芯片有两个来源，一是第一时间采购了不少芯片备用；二是后来采用更高超的工程技术，打造“极限式”芯片。

华为自有芯片的制程和工艺，目前都处于保密状态。根据多家机构的拆机分析，基本达成共识：华为利用DUV光刻机及多重曝光技术，实现了7纳米芯片量产。逻辑上说，由于设备和技术的限制，有可能在功耗、良率方面不甚理想，导致成本升高，出货减慢。

也正是因为芯片的成本较高，搭载在高端手机系列、售价高才能减少亏损。

使用DUV光刻机和多重曝光技术达到7纳米量产，本身就是一项“极限挑战”。简单而言，就跟游戏主机类似，DUV（深紫外线）光刻机是“本世代”光刻机，只能制造7纳米及以上制程的芯片。EUV（极深紫外线）光刻机是“次世代”光刻机，目前的3纳米、5纳米芯片都依靠它制造，是未来光刻技术和先进制程的核心“大杀器”。

EUV光刻机不仅是荷兰阿斯麦的“镇司之宝”，更早在1997年就被美国的资本和技术渗透，如今受美国“禁令”影响，不得向中国出售。

它们的最大区别就是光源方案，EUV的光源波长为13.5纳米，而最先进DUV的光源波长也达到193纳米。较长的波长，使DUV无法实现更高的分辨率，卡在7纳米这一关。

7纳米芯片在2018年量产，当时苹果的A12、A13，骁龙的865、870，麒麟的980、990都有DUV光刻机“铺垫”。这一年，EUV光刻机也开始量产。这一批7纳米芯片里，前面的工序都是靠DUV光刻机加多重曝光，后面再用EUV“雕琢”一下。

“铺垫”的做法，可以打个比方。我们要做一个线条间距为7纳米的多线段平行图案，但光刻精度只有14纳米，可行的办法就是把图案平均分解成两个掩膜版，两次曝光—合起来就是7纳米间距。

要注意的是，拆解不是无限制的，靠多重曝光也做不到5纳米、3纳米，因为成本、良率不允许：别人曝光一次，你曝光两次，光看时间就多一倍了；多做的掩膜也是成本。就算不计较成本，光刻机平台的对准精度也有限。DUV光刻机的对准精度在1到2纳米之间，两次曝光之间，“套刻误差”最高达到 4纳米。十几次光刻之后，误差可想而知，芯片很可能也就报废了。

所以，华为在只有上一代DUV光刻机的基础上，靠多重曝光技术量产7纳米，基本上是把本世代的设备发挥到了物理极致，把工程师和工人的工匠精神也发挥到了极致。毕竟2018年的芯片还有EUV“托底”。

而“极致”对生产和生产者的考验相当严峻—“缺货”是必然的。

客观地说，Mate 60系列的性能和参数，很难和苹果新机iPhone 15“同台竞技”，比起华为前面几代手机，可能尚有一些距离。 反过来看，在美国各种各样的制裁和围堵下，华为依然顽强地打造出了旗舰手机产品，其精神本身也是一种财富。

华为在只有上一代DUV光刻机的基础上，靠多重曝光技术量产7纳米，基本上是把本世代的设备发挥到了物理极致，把工程师和工人的工匠精神也发挥到了极致。

至于华为是否能克服芯片制程上的代差，中国消费者的支持力度和支持强度都是重要的因素。

现金流至上

中国消费者齐心协力买华为手机，真的有帮助吗？

有很大的帮助。

华为需要现金流。2019年开始，美国政府对华为5G相关技术和芯片实施制裁，华为靠库存芯片、成熟制程芯片工艺优化和国内5G采购政策倾斜，基本稳住了运营商业务的基本盘。即便说“稳住”，其营收规模也从2019年的3020亿，下滑到2022年的2840亿。

而在刺刀见红的智能手机市场，只能制造4G手机的华为，终端业务收入从2020年的4800多亿，被腰斩为2022年2100亿左右。

从运营商基本盘的角度来看，国内的5G网络业务基本饱和。要维持超过2000亿的收入，就只有转向海外。如今美国、欧盟对海外技术的“安全审查”名目繁多，“走出去”的情况也不乐观。2023年的华为财报，没有披露运营商业务和企业业务整合成的ICT基础设施业务的收入状况。

华为也下注了不少新业务，比如云计算、数字能源、智能汽车解决方案，潜力大，营收规模小，更需要资金投入才能看到回报。

研发投入依然在增加。华为的研发人员数量始终处于扩充状态，从2019年底的9.6万人增加到2022年底的11.4万人。按照2022年员工平均86万的薪酬水平核算，新增1.8万人每年会为华为带来约150亿的研发费用支出。

花得多，赚得少，华为的现金流是逐年减少的。华为的营收规模从2020年的8900亿，下降到2022年的6400亿，其“销售商品和提供服务收到的现金”也从2020年的9894亿下降到了7110亿。

去年，华为向银行借款、发行债券、向员工配股，筹得的现金高达1400亿。今年上半年又筹资1746亿，半年就超过了去年一年的额度。

要维持健康的运转，To C（消费者）的手机销售无疑是回款最快、造血能力最强的业务。只要卖出量，现金就能回笼。有业界人士分析，2023年上半年，华为大概有超过800亿的研发投入流向的是手机芯片。这种“孤注一掷”式的投入，不仅彰显出华为回归5G手机市场的决心和信心，更是出于维持营收规模和改善现金流的生存需求。

如果华为凭借Mate 60和Mate X5，拿下第四季度高端手机出货量一半的份额，那么，750万部手机，均价8000元，就能带来600亿的现金流。

据说，华为本来是要卖掉所有的手机业务的。还好没有全卖。

赚难赚的钱

手机市场早已是存量时代了，竞争大，不好干。

受全球经济不稳定和新冠疫情影响，智能手机的需求量下降很快。2022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为12.1亿部，同比下降11.3%；根据市场调查机构IDC公布的报告，预估2023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为11.5亿部，同比继续下降4.7%，创下十年来新低。

国内市场也十分低迷。信通院的权威数据显示，去年中国国内市场手机总体出货量同比下降近23%，5G手机出货量同比下降近20%。2023年也没有好转，上半年手机出货量累计1.3亿部，同比下降4.8%，其中5G手机出货量1.02亿部，同比下滑了6.4%。

华为回归国内5G手机市场，是在一个更小的盘子里分蛋糕。2023年第二季度，中国前六大智能手机厂商依次为OPPO、vivo、荣耀、苹果、小米和华为，共占据了近93%的市场份额，彼此之间的差距很小：排在第一位的 OPPO是17.7%，排在第六位的华为也有13%，足以说明竞争之激烈。

华为的研发人员数量始终处于扩充状态，从2019年底的9.6万人增加到2022年底的11.4万人。

华为5G手机的全面回归，会进一步压缩“OV荣米”等国产安卓手机厂商的生存空间，受冲击最大的，或许就是自带“华为光环”的荣耀。

从华为体系分离之后，荣耀的市场份额快速增长，从2021年的11.7%提升到2022年的18.1%，成为国内第二大手机厂商。荣耀的崛起，有自身技术积累下来的竞争优势，但更多还是来自出身华为的“光环”的加持。

华为今年开始在手机业务上发力，第二季度的出货量同比增加了76%，市场份额也从7.3%增长到13%，受此影响“OV荣米”的出货量，均出现下滑。荣耀的下滑幅度最大，市场份额也从19.5%掉落到16.4%。

从整个市场容量看，售价超过600美元的高端手机，每季度的市场规模在1000万到1400万台之间。华为的Mate X5要与vivo、OPPO和荣耀等同行，在130万台左右规模的折叠屏手机市场上展开角逐；Mate 60系列产品与苹果最新推出的iPhone 15“对决”。

而Mate 60所对标的iPhone手机，不仅拥有iOS生态“护城河”，更有任何手机厂商无可匹敌的品牌溢价和规模效应。2022年全球手机市场，苹果一家独占了85%的营业利润份额。苹果倒没有像特斯拉一样搞“价格战”，否则国产手机的“情怀溢价”很容易保不住。

以消费者的角度而言，华为新款手机的诱惑力不算特别强。“天通卫星通话”是市场宣传时的最大卖点，但限制多、实用性不高—签约中国电信、资费套餐昂贵、应用场景有限，用户很难为这个功能埋单。

中国消费者购买华为手机的想法是很简单的，过去的华为好用，如今的也不会差，况且还是顶住美国压力的纯正国货。

iPhone 15的“热卖”，并没有给市场带来太大的冲击。Mate 60的回归，可以说是过去三年华为5G手机缺席的反弹。不过，目前华为的供应能力离市场需求还是有较为明显的差距，需要花“极致”工夫来克服。

其实，喊出“有质量地活下来”的华为，在Mate 60上市的一刻，已经“成功”了。

在这个“赚难赚的钱”的时代，信心和预期是很珍贵的。越是艰难时代，越要发挥些“极致”，路才能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