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十年，大写意到工笔画

“一带一路”倡议即将满10周岁。这10年来，该倡议的内容不断丰富，项目数量持续增加，中国与共建国的贸易增幅也明显快于与非共建国家；尤其，中国向100多国提供了逾1万亿美元贷款，使西方在发展中国家的支出相形见绌。虽说近来“一带一路”沿线国相关投资中的大型基础设施项目减少，但生物和数字等尖端领域的软性投资正在增加。

栉风沐雨10年后，“一带一路”迎来破茧成蝶时刻，为世人瞩目。但逆全球化和民粹主义风气在各国近年盛行，也导致了全球经贸合作、人文交流屡现波折。在进入第二个10年之际，“一带一路”该如何破局乃至提升？南风窗专访了清华大学“一带一路”研究院执行院长史志钦。史教授曾任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党委书记，也是知名欧洲问题专家。

更高水平开放

南风窗：相比起10年前，“一带一路”倡议的项目有哪些是出现了质量的提升？如何理解“一带一路”语境下的高质量发展？

史志钦：跨越10年，可以说“一带一路”倡议的所有项目出现了整体质量的提升，从实施理念到项目立项与操作，以及原有项目的提质升级等。

2018年8月在“一带一路”推进工作五周年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一带一路”要向高质量转变，实现从“大写意”到“工笔画”的质的飞跃。2019年4月，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推出一系列明晰而具体的举措。自此之后，“一带一路”项目，无论是新设立的项目还是已有项目，都在以高质量作为标准而推进。

“一带一路”语境下的高质量发展，以开放、绿色、廉洁为理念，以高标准、惠民生和可持续发展为目标。

首先是高水平的开放。我们一开始就强调，“一带一路”建设要以开放为导向，解决经济增长和平衡问题。在第二届高峰论坛上，习近平主席更强调中国要采取一系列重大改革开放举措，加强制度性、结构性安排，促进更高水平对外开放。

保证“一带一路”倡议落实过程中的廉洁，坚决消除腐败现象；打造廉洁丝绸之路，以“零容忍”的态度、“零漏洞”的制度、“零障碍”的合作，根除腐败行为。

同时，我们也突出绿色与廉洁的特性。我们始终强调“一带一路”项目的绿色环保，推动绿色基础设施以及绿色投资与绿色金融。同时，保证“一带一路”倡议落实过程中的廉洁，坚决消除腐败现象；打造廉洁丝绸之路，以“零容忍”的态度、“零漏洞”的制度、“零障碍”的合作，根除腐败行为。

其次，“一带一路”倡议有着高质量的标准与规则。这里的高质量标准具体表现为，项目的实施必须符合国际标准。这就要求我们在项目执行的整体环节中，坚持普遍接受的国际规则标准，同时还要尊重各国的法律法规。

再次是高质量的惠民生。我们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强调项目成果要实实在在惠及共建国的全体人民，为共建国的经济与社会发展提供良好的助力，强调促进包容性和高质量的经济增长以改善民生，强调多做雪中送炭之事！

最后，我们始终强调“一带一路”倡议是个长期工程，而不是一时之计，坚持以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保证“一带一路”短期有效、长期有利地融入项目过程整体。我们还强调，以创新推动可持续性发展，将“一带一路”建成创新之路。

改变国家发展命运

南风窗：放在全球的格局来看，哪些国家或地区在过去十年最受惠于“一带一路”倡议？

史志钦：从全球发展格局来看，最受惠于“一带一路”倡议的，无疑是那些深度参与的国家与地区，典型如“一带一路”的首倡之地哈萨克斯坦与印度尼西亚等周边国家。

通过“一带一路”合作，世界最大内陆国哈萨克斯坦有了直通太平洋的“出海口”，中哈连云港物流合作基地日益成为亚欧大陆关键交通枢纽；印尼雅万铁路于10月2日正式开通，贯通印尼首都雅加达和旅游名城万隆。其他国家的例子还有：中老铁路成为陆海联通通道，实现一轨通两国，朝发夕至，使老挝由陆锁国变陆联国；马尔代夫通过“一带一路”有了自己的跨海大桥—友谊大桥；巴基斯坦通过“一带一路”合作解决了电力短缺，塔吉克斯坦冬天不再限电，并首次实现电力出口。

链接亚欧的中欧班列，作为“一带一路”的重点工程，打通了东西交通的陆路堵点，使得中亚国家与欧洲国家的陆路畅通起来。截至2023年8月，中欧班列开行7.7万列，成为战略大通道，到达欧洲25个国家，覆盖中国和欧洲上百个城市。还有，链接我国西部及西南诸省的陆海新通道，通过海铁联运的方式连接陆路与海路，进一步加强了东南亚各国与世界的货物贸易联系。

此外，中国与“一带一路”相关国家加强产业合作，实现优势互补。“救活一座厂、带动一座城”的故事，成为中国与塞尔维亚在“一带一路”倡议下合作共赢的生动写照。塞尔维亚的斯梅代雷沃钢厂曾被誉为“塞尔维亚的骄傲”，但在国际市场竞争激烈及管理不善的情况下却曾让它濒临倒闭。2016年，中国河钢集团收购该厂，通过技术更新与内部改革，扭转连续7年亏损的局面，让5000多名员工悉数保留工作，挽救了塞尔维亚的这座百年老店。如此“一带一路”合作成功的故事数不胜数。

南风窗：那些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看中这个倡议覆盖的哪些行业？各个国家加入“一带一路”的原因有没有什么共性？

史志钦：“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作为全球负责任大国分享自身发展机遇的国际公共产品与国际平台，各个国家加入“一带一路”建设的原因根据不同国家的禀赋也有所不同，但是总的来说可以归纳为以下几条：

一是设施联通，这是“一带一路”的优先领域。基础设施联通是中国快速发展的重要经验。“一带一路”参与国大多有标志性的基础设施项目，例如中欧班列、雅万高铁、比雷埃夫斯港、匈塞铁路等等。经过十年的实践，除了传统的基础设施成果丰富之外，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也融入其中，包括5G基站建设、特高压、城际高速铁路和城市轨道交通、新能源汽车充电桩、大数据中心、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等。

二是贸易畅通，这是“一带一路”的重要内容。现阶段，中国依靠自身强大的制造业，成为全球最大也是产品线最丰富的出口国之一。这十年里，中国对“一带一路”参与国的出口稳步提升。但除了出口之外，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中也重视进口的作用。中国推动创立了“进口博览会”，而这是世界上少有的以“进口”为主题的博览会。它成为了中国加大与“一带一路”参与国联系的重要抓手。

三是新发展领域。中国的互联网经济、双碳经济、电动车技术等新兴发展领域，为中国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巨大助力。这些新发展领域是“一带一路”持续发展的动力。

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中也重视进口的作用。中国推动创立了“进口博览会”，而这是世界上少有的以“进口”为主题的博览会。它成为了中国加大与“一带一路”参与国联系的重要抓手。

各个国家加入“一带一路”的共性原因是这样的：其一，各国认可“共商共建共享”这一新型平等合作模式。共商共建共享是“一带一路”合作的原则，突破了与西方合作中的不平等状态，各国参加“一带一路”合作的根源是认可这种合作模式。其二，参与国认可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是开放包容的国际公共产品。“一带一路”倡议源于开放，“一带一路”合作以经济合作为主，不以意识形态划线，不搞排他的小圈子，欢迎任何有意愿合作的国家加入。其三，参与国认可“一带一路”务实合作的成果。实打实、沉甸甸的成果，是各国参与“一带一路”的重要保证。

文明相处方式的变革

南风窗：除了硬件之外，“一带一路”倡议在软件方面有什么举措？能为21世纪世界秩序带来什么启发和创新？

史志钦：“软件”方面，首先是提供了新理念。如前所述“，共商共建共享”是中国所提出的新型合作理念。共同商议合作方案，共同建设合作内容，共同享有合作成果，这是一种全球发展的新模式，为全球治理提供了新思路。

其次，第三方市场合作（中国和发达国家在它们保持原有影响力的第三方国家的市场合作）为全球发展提供了新的合作模式。这种开放包容的合作方式，不受零和博弈的影响，属于多方共赢的新型合作方式。

再次，“一带一路”的联通作用，成为了全球共同发展的新视角。“一带一路”的内容是“五通”，这五通的对象包括政策、设施、贸易、金融和民心，以联通作为视角来推动合作，既符合国际发展大势，也能够取得良好效果。

最后是文明互鉴的各国相处模式。世界有各种文明，未来也不可能只有一种文明。文明相处的方式并不是要比拼高低，而是互学共鉴、相互促进，从而形成紧密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南风窗：“一带一路”倡议，能否在全球化“逆流”中为周边国家提供让当地民众安心可信赖的稳定作用？

史志钦：“一带一路”倡议积极与周边国家进行规划对接，使得其建设的工程能实实在在地促进参与国的社会经济发展，由此稳定当地的社会经济。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高质量发展的原则后，惠民生成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我们可以看到，“一带一路”项目，不仅有高大上的基础设施建设，而且有许多小而精的惠民生项目。

惠民生的属性，要求“一带一路”项目不仅仅重视宏观的经济社会发展与稳定，还应该注重人民的自身感受，提高人民的获得感。我们相信，“一带一路”倡议未来会更积极地推动覆盖民生的项目落地。这些项目的民生属性，可以使“一带一路”倡议作为中国的全球化方案，在全球化遭遇逆流及不满的情况下顺利推进。

南风窗：“一带一路”的软实力项目有什么？未来十年中国软实力主要投射在什么部分？

史志钦：“一带一路”倡议中的民心相通项目，大部分都属于“软实力”项目。这些软实力项目包括教育、文化、考古等等项目，如孔子学院、鲁班工坊、援外培训、联合共建实验室以及减贫示范合作援助等。这些项目在实施过程中发挥了民心相通作用，许多项目成为文明互鉴的典范。

未来十年，我们应该更加重视国际传播方面的“软实力”建设。现阶段，“一带一路”建设虽然取得了重大成就，但在国际传播方面做得还是很不够。由于大部分国际传播媒体是西方媒体，这些媒体本能地对“一带一路”具有负面看法，许多关于“一带一路”负面消息的不实报道，成为影响“一带一路”建设的巨大阻碍。未来，“一带一路”建设将会继续面对国际传播方面的严峻现实，我们应该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积极挖掘“一带一路”成功经验，以生动活泼的真实事例打破西方对“一带一路”的歪曲与抹黑。

争取更多西方国家加入

南风窗：在下个十年中，“一带一路”如何能够打动西方国家，让一些西方国家真正感受到“一带一路”的好处，并且最终加入该倡议？

史志钦：目前西方七国集团（包括美日德英法加等）里，仅意大利加入了“一带一路”合作规划，但现阶段，中国已经与法国、日本、意大利、加拿大、西班牙、英国等国家，签订了第三方市场合作的备忘录。这些第三方市场合作国家，大部分是西方发达国家。我们可以通过加强第三方市场合作的模式，推动更多西方国家参与“一带一路”建设。

我们相信，“一带一路”倡议未来会更积极地推动覆盖民生的项目落地。这些项目的民生属性，可以使“一带一路”倡议作为中国的全球化方案，在全球化遭遇逆流及不满的情况下顺利推进。

第三方市场合作，是中国在“一带一路”框架体系下所进行的新型合作方式。国家发改委在《第三方市场合作指南和案例》中指出，第三方市场合作是一种新型的开放包容的国际合作模式，有助于中国企业和各国企业优势互补，共同推动第三国产业发展、基础设施水平提升和民生改善，实现1+1+1>3的效果。

未来十年，对于从第三方市场的维度推动发达国家参与“一带一路”，我有如下建议：

第一，保持战略定力，完善第三方市场合作机制。坚持以第三方市场合作为抓手，推动我国的第三方市场合作机制进一步完善与升级，保证第三方市场合作对发达国家的吸引力。

第二，推动更多的实际项目落地，提高发达国家的获得感。在已有机制下对现有的项目注重共享的落地，予以发达国家实在的合作好处。

第三，推动更多国家加入第三方市场合作，加强各个发达国家在这个平台上的合作，提高平台活力。应积极推动第三方市场合作的成员扩充，并推动参与国积极进行相互合作，从而保证第三方市场合作机制的活力。这样，通过第三方市场合作让对“一带一路”感兴趣的西方国家真正感受到“一带一路”的好处，有助于它们最终加入“一带一路”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