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下一任总统会是谁

印度尼西亚将于2024年2月14日举行大选，现任总统佐科将结束其第二届总统任期，不再连任。

自2023年5月初，印尼主要政党已经推出各自的总统候选人，三位重量级的角逐者分别是：现任中爪哇省省长甘查尔·普拉诺沃（Ganjar Pranowo）、现任国防部长兼大印尼运动党主席普拉博沃·苏比安托（Prabowo Subianto Djojohadikusumo），以及前任雅加达特区省长阿尼斯·巴斯威丹（Anies Rasyid Baswedan）。

虽然离正式大选还有数月，但三大总统候选人早已积极造势，并为争取更多的资源支持而四处活动。有关总统选举话题，已成为当前印尼各大主流媒体关注的热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同候选人在政治理念、政策倾向上已体现出较为明显的差异。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学者莎娜·杰弗里，在最近的分析文章中认为，即将到来的大选可能是印尼“政治巨人”之间最后的较量。在她看来，2024年的总统选举结果，很可能预示着印尼政治变化的方向。

作为一个多元族群的穆斯林国家，印尼有约2.7亿人口、300多个民族、700多种方言，居民分布在6000多个岛屿上。由于历史和现实的政治因素，印尼族群关系、宗教关系比较复杂，但正是这些因素决定着不同的印尼人支持哪位总统候选人。

分析哪位总统候选人是否能够胜出，民调结果是一个重要的参考。随着时间推移，三位总统候选人的民意支持率不断变化。今年5月15日，印尼著名民调机构“政治宪章”针对2024年总统候选人发布的民调结果显示，甘查尔、普拉博沃、阿尼斯当时的支持率分别是38.2%、31.1%和23.6%。

10月3日，印尼罗盘电视台发布了赛义夫·穆贾尼研究中心的民意测验，显示甘查尔支持率为44%，普拉博沃支持率为23%，阿尼斯支持率为14.2%。该民意测验表明，甘查尔目前的民意支持率优势明显，而阿尼斯的民意支持率在近几个月的下滑状况比较明显。

爪哇选民的新宠

甘查尔于1968年10月出生在中爪哇省，曾任印尼人民代表委员会议员，从2013年8月起担任中爪哇省省长。他是印尼斗争民主党（PDI-P）推出的候选人，PDI-P是印尼执政党和国会第一大党，党主席是印尼第五任总统梅加瓦蒂·苏加诺。作为印尼建国后首任总统苏加诺的女儿，梅加瓦蒂领导的PDI-P在印尼具有强大的政治号召力和财团支持，有着强劲的选举能力。

根据民调机构“印尼政治指标”对印尼多个政党进行的民调，当前PDI-P的支持率最高。现任总统佐科就来自PDI-P，获得PDI-P的支持，是甘查尔竞选总统最重要的政治资本。在甘查尔的众多支持者中，同样来自中爪哇的佐科是分量最重的一位。佐科作为连任的总统，在执政的9年多时间里，促使印尼经济保持了较快的发展，民众生活水平稳步提高，社会较为安定，佐科也在印尼民众中赢得了良好口碑。

10月5日，甘查尔的竞选团队公布了成员名单，其中包括佐科以前竞选团队中的多张熟悉面孔。这无异于向印尼民众表明，甘查尔不仅得到了佐科总统的全力支持，而且一旦当选总统，将会沿用佐科的治国安邦之策。

此外，甘查尔还有着丰富的地方执政经验，相比竞争对手普拉博沃和阿尼斯而言，更有利于获得地方民众支持。自2013年8月起，甘查尔开始任中爪哇省省长。他的执政口号是“反腐透明，不说谎”，他曾邀请数千名学生在公务车上贴反腐标语。在中爪哇省，由于低调务实、反腐倡廉的作风，甘查尔的执政口碑非常好。

在印尼，族群政治和家族政治依然根深蒂固，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印尼总统选举的走向。在印尼300多个民族中，爪哇族占人口总数约42%，要想获取总统选举的最终胜利，爪哇族群的支持十分关键。

根据“透明国际”2022年度全球清廉指数排名，印尼排在第110位，腐败现象比较严重。印尼民众也深知腐败情况严重，特别是不满政府官员的腐败。甘查尔“反腐清廉”的形象，对于印尼草根阶层非常具有吸引力。

在印尼，族群政治和家族政治依然根深蒂固，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印尼总统选举的走向。在印尼300多个民族中，爪哇族占人口总数约42%，要想获取总统选举的最终胜利，爪哇族群的支持十分关键。就历史经验而言，包括现任总统佐科在内的历届印尼总统都来自爪哇族，甘查尔也来自爪哇族。在宗教意识、族群意识和家族意识浓重的印尼社会，甘查尔拥有天然优越的身份政治环境。

印尼社会已进入网络时代，善用网络的甘查尔，深受广大年轻网民们青睐。甘查尔以使用社交媒体与公众交流而闻名，在担任中爪哇省长期间，他经常利用社交媒体与民众沟通，并且要求中爪哇省官员们也利用网络媒体听取民众意见并迅速做出回应。在印尼社会办事效率总体低下、官员们相对保守封闭的环境中，甘查尔被认为是一个开明、具有现代意识的政治家。

在个人作风方面，甘查尔与佐科总统类似，一头白发，形象温和，被视为一个为民操劳、能够团结各族群，并能够真正执行“潘查希拉”多元和谐共处原则的政治家。在越来越多的外国资本进入印尼的全球化背景下，印尼民粹主义在滋长，潜在的保守激进派在等待时机，许多华人并没有忘记曾经经历的苦难，在印尼最东端的巴布亚地区分离主义势力依然强大。面对这些复杂的政治、族群、宗教和社会关系，就目前三位总统候选人比较而言，更多的印尼民众较为信任甘查尔。

保守民粹的站台人

普拉博沃于1951年出生在雅加达的精英豪门家族，是现任大印尼运动党主席、国防部长。普拉博沃曾分别于2014年和2019年两次参与总统竞选，均败于佐科。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普拉博沃具有非常浓厚的军方背景，有着参与1998年军事暴力排华的历史污点。他领导的大印尼运动党具有明显的右翼民粹主义色彩，代表着传统激进保守派的利益。普拉博沃能够成为2024年大选的总统候选人，直接原因是大印尼运动党的提名与推动。

不同于其他两位总统候选人，普拉博沃家族财力更为雄厚，甚至能够独立支付他竞选总统所需的经费。据印尼媒体报道，普拉博沃家族在印尼国内外拥有27家公司，他本人所掌有的商业集团可为其提供充足的竞选活动资金。作为印尼传统政商精英出身的代表，普拉博沃在政商精英界深耕多年，在传统政商精英阶层拥有大批忠实追随者。

对这位曾经的对手和现任国防部长，佐科总统的暧昧态度也一直让人寻味。佐科从未表达过对普拉博沃的批评，甚至在公开表示支持甘查尔的同时，又委婉地暗示支持普拉博沃。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家族政治因素。在担任总统期间，佐科一直在扶持他的两个儿子参政。现年35岁的大儿子吉布兰，是佐科家乡中爪哇省梭罗市市长。今年8月，印尼法院把副总统候选人法定年龄从40岁降为35岁。在印尼媒体看来，这是佐科为大儿子吉布兰作为副总统候选人与甘查尔搭档竞选总统做准备。

佐科现年28岁的小儿年卡伊桑，今年9月被任命为印尼团结党主席。在 2020年印尼传统新年期间，佐科曾带卡伊桑与普拉博沃及其儿子迪迪特举行家庭宴会。这被认为是加强家族间的相互政治支持，佐科也借此提升其小儿子的政治资本。

第二个原因是佐科与梅加瓦蒂领导的PDI-P关系紧张，需要多方布局。梅加瓦蒂长期担任PDI-P党主席，对于PDP-P的人事活动具有绝对话语权。在一些重要人事关系上，佐科与梅加瓦蒂有不一致，但又不得不做出妥协。

有印尼媒体报道，梅加瓦蒂早先通过PDI-P提名甘查尔为总统候选人时，因为事先没有与佐科协商而引发了后者的不满。佐科也有自己的未来政治规划，鉴于一旦卸任总统后，想让自己的政治遗产有利于两个儿子未来的政治前途，就需要多方资源支持，这使得佐科难以公开批评或反对普拉博沃。

而且，在经历了前两次总统选举后，普拉博沃也更具有政治家的谋略，表现得不再像以前竞选时那样激进，变得更加灵活务实，公开场合也表示要团结各族群共建更美好的国家。普拉博沃在作为国防部长多次陪同佐科访问印尼各地时，将自己称为最能保护佐科政治遗产的候选人。普拉博沃的竞选策略改变，一方面可以从佐科政府获得部分政治资源支持，另一方面可以拉拢一些举棋不定的观望派。

普拉博沃以捍卫印尼传统价值观和民族利益为旗号，其传统的“政治强人”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印尼社会日益滋长的民粹主义情绪，更有可能被传统激进势力推波助澜而使得选情扑朔迷离。

从现实来看，普拉博沃与保守伊斯兰团体的长期联盟，使其在保守的穆斯林选民中拥有强大的群众基础。作为保守伊斯兰势力的代言人，普拉博沃领导的大印尼运动党得到了保守势力的支持。虽然曾经支持普拉博沃的伊斯兰解放阵线（HTI）、伊斯兰捍卫者阵线（FPI）等激进组织已在早些年被佐科总统解散，但其势力仍在，仍然是支持普拉博沃的巨大宗教力量和社会力量。

在外来资本和外来人员影响印尼社会的背景下，普拉博沃以捍卫印尼传统价值观和民族利益为旗号，其传统的“政治强人”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印尼社会日益滋长的民粹主义情绪，更有可能被传统激进势力推波助澜而使得选情扑朔迷离。

中产阶层的期待

阿尼斯出生于1969年，是阿拉伯后裔。阿尼斯受过较好的西方教育，学生期间曾赴美国威斯康星州、日本东京交换，并在美国马里兰大学获得国际安全和经济政策硕士学位，在北伊利诺伊大学获得政治学博士学位，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据此，印尼一些民众认为，阿尼斯与西方有着密切联系，能够把西方先进的文化、技术及制度带入印尼。实际上，阿尼斯也是这样来表现自己的，在各种公开场合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关心年轻一代教育、具有国际视野的智者形象。

阿尼斯之所以能成为三大总统候选人之一，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得到了印尼一些主要政党的支持，包括世俗政党国家民主党（Nasdem）和穆斯林政党繁荣正义党（PKS），这两大政党在国会拥有较多的席位。随竞选活动升温，这两大政党可能有更大的活动能量。

第二个原因是阿尼斯在主政雅加达特区省长期间，在政商精英界积攒了大量人脉，并且在全印尼拓展了知名度。在进入政府部门之前，阿尼斯曾从事教育管理工作，因而在一些高校师生看来，阿尼斯代表着知识阶层。阿尼斯曾任印尼帕拉麦迪纳大学的校长，是该校成立以来最年轻的校长，后被任命为佐科政府的教育和文化部长。作为一位教育管理者，阿尼斯能言善辩，演说时显得儒雅且知识渊博，对于一些年轻大学师生具有不小吸引力。

2017年10月至2022年10月，阿尼斯担任雅加达特区省长。值得一提的是，为了竞选雅加达特区省长，他利用激进宗教势力对前任雅加达特区省长钟万学进行了攻击，公开指责作为基督徒的华裔省长钟万学亵渎《古兰经》，并因此得到伊斯兰捍卫阵线（FPI）和伊斯兰乌玛捍卫阵线（FUI）等印尼激进宗教势力的支持。阿尼斯这样的竞选策略，被认为是当选雅加达特区省长的重要原因。

在2024年总统选举游说活动中，阿尼斯比2017年竞选雅加达特区省长时策略上更加灵活。他拜访了包括华裔社团在内的不同族群，宣扬印尼多元社会和平共处，以争取更多的资源支持。但在印尼族群关系复杂且敏感的社会中，阿尼斯的阿拉伯裔身份，可能更多地对于阿拉伯裔印尼人或部分年轻高校师生具有吸引力。

印尼一些民众认为，阿尼斯与西方有着密切联系，能够把西方先进的文化、技术及制度带入印尼。实际上，阿尼斯也是这样来表现自己的，在各种公开场合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关心年轻一代教育、具有国际视野的智者形象。

鉴于阿尼斯在竞选2017年雅加达特区省长期间的激进宗教思想表现，及其在担任省长期间雅加达特区的经济发展状况，明显差于其前任钟万学主政时期，其他族群对阿尼斯则持谨慎态度。

同时，在印尼反对阿尼斯的声音也比较容易听到。在印尼许多地方，都曾发生过反对阿尼斯的集会。比如，在中爪哇省的梭罗市、东努加登沙省的古邦市、南苏拉威西省的望加锡市、东爪哇省的泗水市等地，都曾发生了反对阿尼斯开展竞选游说的集会。

在分析印尼民众对三大总统候选人的态度及印尼总统大选发展动态方面，笔者除了关注印尼主流媒体的报道，也曾在包括雅加达特区、中爪哇省、日惹特区等地做过访谈，访谈对象包括媒体工作者、大学老师、大学生、公务员、商人和Gojek/Grab司机等。访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支持某位总统候选人的理由，总体上支持的理由及其群体分布，符合上文所分析的原因。

比如，中爪哇省的爪哇人几乎一致倾向支持甘查尔，来自非爪哇族的一些人也偏向支持更加低调务实温和的甘查尔，或者认为甘查尔更能提高人们的收入和生活水平，或者认为甘查尔对不同族群更具有包容性。一些大学生和年轻教师则认为，阿尼斯是一个具有国际视野的智者。而倾向支持普拉博沃的，大体上则是草根阶层里一些受教育程度不高、生活也不富裕、较为传统保守的穆斯林，或是既有利益圈的保守精英阶层。

当然，目前的民意调查的代表性是有限的，需要通过调查数据和结合历史经验做出一些总体分析。随着时间推移，受各种因素影响，三位总统候选人的民意测验结果也可能出现变化。而且，在2024年2月大选正式开始前后，任何一个大的事件，都有可能导致投票结果变化。总体上看，政治、族群、宗教及区域因素决定着印尼人的支持意愿。但从现实情况看，如果没有大的突发事件，根据当前的民意调查，甘查尔在总统选举中有着更高的人气，普拉博沃是最大的变数，而阿尼斯则人气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