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拒绝了民粹

1月16日，德国执政的基督教民主联盟（CDU，以下简称“基民盟”）举行党主席选举，59岁的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州长阿明·拉舍特当选。由于默克尔早已宣布不再寻求连任党主席和总理，拉舍特很有可能在2021年9月的大选之后接替默克尔，出任德国下一任总理。

拉舍特被认为是默克尔的忠实追随者，其政治风格稳健务实，这一点从他投票前的竞选演讲就能看得出来。他以美国国会大厦骚乱为例，指出蓄意两极分化会导致的后果，强调了持续性与温和执政风格的价值：“信任让我们不断前行。在美国，信任却变得支离破碎。通过制造两极对立、散播分歧与不信任，以及系统性地撒谎，这位总统（特朗普）已经破坏了稳定与信任。德国社会必须团结一致，不能走向两极分化。“

拉舍特还提到了曾经担任矿工的父亲：“父亲告诉我，当你在井下时，你的同事来自哪里、信仰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要相互信赖……我可能不是一个有完美表现的人，但我是阿明·拉舍特，一个值得你信赖的人。”

和拉舍特同台竞选的默茨是著名的保守派。他曾担任由基民盟与基社盟组成的联盟党在联邦议院的党团主席，与默克尔产生分歧后，于2009年下海经商。他曾经在黑石、汇丰等跨国机构任职，处理法律事务。欧洲难民危机爆发以来，德国社会围绕着难民问题产生了严重分化。默茨看到机会，又有了回归政坛的打算。他反对德国宪法中关于避难权的规定，也反对大规模吸收难民。这导致人们对他的评价两极分化。基民盟主流指责默茨忘记了纳粹的噩梦，称他是“德国特朗普”，如果他当选党主席并在未来出任总理，会有将德国带上极端右翼方向的危险。

最终，基民盟选择了拉舍特。这表明在经历了难民危机和新冠危机之后，德国政坛主流仍然选择了稳健持中的路线。全世界也因此松了一口气。德国之所以没有步美国、英国的后尘，走上民粹和反全球化的道路，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首先是默克尔本人的执政水平。担任总理15年来，默克尔行事稳重小心，深思熟虑，尊重客观规律，谋定后动。即使遇到危机，她也总能凭着耐心和时间来化解。拿最受争议的难民问题来说，尽管她几年前因为大量接受难民遭到非议，支持率下滑，但民众的情绪似乎是暂时的，吸收难民的好处渐渐显现出来：安置难民给基建等领域带来利好，难民对缓解德国人口老龄化发挥了作用，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极端反难民的德国新选择党在民调中逐渐衰落，默克尔最终挺过了难民危机。

在新冠疫情中，默克尔的表现沉着稳健果断，备受称赞。她相信科学，和民众讲清楚形势，也制定了详尽的计划，把疫情给德国带来的冲击降到最小。其治理水平明显比美国的特朗普政府和英国的约翰逊政府高了一大截。

可以说，在喧嚣而民粹盛行的世界上，默克尔凭借稳健的执政风格和高超的治理能力，成了全世界人民心目中优质领导力的代表，想到她，人们似乎觉得一切都没那么糟。加上德国在二战后经历了比较彻底的历史反思，对擅长蛊惑人心的民粹领导人有相当的免疫力。这些共同组成了德国抵挡民粹激进潮流最有效的力量。

其次是德国战后奉行社会市场经济（Social Market Economy），一直努力地在资本与劳工、大城市与乡村、短期与长期之间寻求平衡，不像美国社会撕裂那么严重。在面临经济周期下行或经济危机的时候，企业尽可能用提前休假、无薪休假、减少工作时长等办法，共度时艰，避免像英美企业那样在经济下行时大量裁员，给劳工带来痛苦。工会参与企业管理，也确保了劳资双方大多数时候都会通过协商而不是对抗罢工的方式来解决纠纷。

在这样的背景下，走中庸路线的拉舍特上位几乎成了必然。不过，他并非必然就能成为下一任德国总理。作为主要执政党的领导人，他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基民盟在3月的两场州议会选举中取得好成绩。这两场选举将分别在巴登-符腾堡州和莱茵兰-普法尔茨州举行，如果选举获胜，拉舍特成为总理的道路就会顺畅很多;如果败选，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多年来，基民盟一直是通过和基社盟组成姐妹党的方式执政的，从理论上讲，基社盟的领导人也具备成为总理候选人的资格，而基社盟当下的领导人、巴伐利亚州州长索德尔因为抗疫得力，人气正旺。如果到9月大选前，拉舍特被认为领导力不足的话，索德尔或党内其他同僚取而代之，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过不管谁最终成为总理，德国都会拒绝民粹，继续走中庸稳健的路线，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感到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