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女性文学的众智书写形态

作者: 王妍

进入新时代以来,依托数字化网络技术和网络传播技术,网络文学改变了传统写作模式,凭借写作主体间的互动性、意识与语言的创新性、内容的日常性等特点,使女性文学书写进入到全渠道文本商品生产的崭新发展阶段。在这一阶段里,网络女性文学凭借多声道叙事声音,突破了单一文化的苑囿,实现了多元文化创作主体的融合,呈现出众智书写形态。在高质量发展视域下,网络女性文学书写以其巨大优势,成为讲好中国女性故事,展现可信、可爱、可敬中国女性形象的主要方式。

一、跨越他者想象的自我表达

在复合型文化生产时代,因主导技术的不同,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呈现出极为复杂的样式。仅就媒介而言,除了传统意义上的书籍、报刊外,影视作品已经成为常见的主流载体。相形之下,随着互联网的广泛应用,大量女性文学作品被创作,并在相关平台发布,形成具有粉丝性质的受众群体。因此,“复合型专业化时代见证了前所未有的海量文本向前所未有的大规模人群的传播”。①主题多元化、表达方式多样性在满足受众不同需求的同时,又使之面临着诸多无法回避的选择问题。在这种情形下,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亟待通过可辨识的符号,跨越他者的想象,实现自我表达,实现高质量发展。

一般而言,文化生产的复合型专业化时代带有符号消费性质。因此,网络女性文学书写需要通过打造可辨识的符号,吸引粉丝“围观”,产生聚合效应,进而形成作者和粉丝合力的众智书写形态。基于建构主义视角,网络女性文学书写采用“不在场连接”的方式,建构跨越他者的想象空间。在这一空间里,可辨识的符号具体表征为女性主义的意义书写与传播的网络系统。在某一具体作品里,这种形式的可辨识符号是借助女性书写的心境呈现出来的。

鉴于网络文学创作与传播的基本特点和本质要求,女性书写的心境要将文化与思维有机地整合在一起,形成女性文学书写形态。以“女频”类网络文学为代表,女性书写的心境能够充分体现出女性形象思维的独特性。相对男性作者而言,女性作者特有的细腻心理在网络文学创作中被看成更有利于个人化写作的条件。此外,网络文学本身所具有的空间虚拟性使创作环境时刻处于开放状态,这会让女性作者不断拓展创作题材,使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心境日益呈现出多元化发展态势。这一点在女性角色的定位上体现得极为明显。例如,《何以笙箫默》将女主角定位为学生,使得作品带上了浓郁的校园爱情色彩。

当前,作为一种大众文化现象,网络文学的女性主义书写题材众多。这就使得在打造女性形象时,故事世界建构、人物设定等能够充分展现自主与多元交相辉映的状态。在这一背景下,大众文化成为当代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形成的理论依据。

受传统意义上文本创作模式的深刻影响,网络女性文学书写主体是作者。但在网络平台传播过程中,受众的广泛参与使得创作过程呈现出作者与受众互动写作的书写形态,从而生发出双主体创作模式。因此,创作方面的主体间性成为书写形态的实践依据。从实际应用的具体情形来看,受众书写带有跨越他者想象的自我表达属性。鉴于这种写作范式是对原作故事世界进行拓展,因而对作者而言,这一过程带有一定程度的建构意味。由此可知,跨越他者想象的自我表达并没有超越原文本,而是属于故事世界的拓展。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在媒介技术和媒介文化融合的时代里,依托网络平台,受众早已摆脱了他者的苑囿。在形式上,受众会通过评论等方式参与网络女性文学书写。以《花千骨》为例,2008 年《花千骨》首次在晋江文学中文网面世,2014年慈文传媒将其改编为电视剧,2015年同名网游上市。受众的热烈追捧与积极参与,使之成为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的一个现象级事件。时至今日,《花千骨》的书写形态仍然存在着一定的影响力。

值得注意的是,在诸多跨越他者想象的自我表达方式中,除了受众这一基本要素外,作家本人身份的切换也使得跨越他者想象的自我表达成为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的一种范式。以网络知名作家沧月和步非烟的创作历程为例,这两人都经历了现实作家和网络作家的身份转换。在网络平台上,她们通过宣介吸引粉丝,同时,又借助网络论坛与受众互动,及时接收信息反馈,调整创作方向。由此可见,现实作家和网络作家之间的身份切换,能够进一步丰富跨越他者想象的自我表达范式。沧月和步非烟的个人成长经历充分说明,在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中,基于跨越他者想象的自我表达能够让作家追随媒介转换,进行自由转场,以适应传播的实际需要。这自然会推动一些网络写手成长为作家或者编剧。由身份转换导致的写作升级,能够让作者在建构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方面发挥更大的积极性。

二、单一个体到共识群体的创作身份变革

进入多元化数字时代后,经由商业赋能和“趣缘”结成了诸多网络社会群体。这些带有商业属性或“趣缘”性质的群体通过多层面的信息互动,进行关系建构。在身份认同层面,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出现了从单一个体到共识群体的创作身份变革。

一般而言,基于商业赋能形成的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是在某一具体网络平台上,进行作品的浏览、转发或评论,带有“一对多”或“多对多”的属性。因此,书写形态便显现出多声道叙事特征。在这种情形下,创作身份就会从单一创作,演变为共识群体互动式写作。这使网络女性文学书写进入集体创作时代,其基本形态表征为专业与草根合作式著述。从成因来看,专业与草根合作式著述是网络平台打造出来的商业模式的产物。当前,网络女性文学书写非常重视“粉丝经济”,“越来越多的消费者不再满足于单向的被动式消费方式,而是倾向于通过参与、互动来介入产品的生产,并以此来凸显个人见解,寻找自我认同感”。①

从网络文学发展历史阶段可以看出,公司化运营、付费阅读、网络作家职业化以及用户激励机制的采用等意味着网络文学具有商业属性。通常情况下,商业文化营造出来的氛围,能够显示出社会对女性的主体认知和基本价值判断。以《花千骨》为例,无论是晋江文学中文网推出的文本,还是慈文传媒打造出来的跨媒体影像作品,乃至网络游戏,都存在显著的女主角“人设”现象。这从一个侧面表明,即便是追求商业性的女性主义叙事,也离不开受众的广泛参与,从中体现出自下而上的女性主义书写形态。恰如亨利·詹金斯所言:“一部优秀的系列作品应该根据不同的媒体来有针对性地定位内容,从而吸引多样化的支持者。如果一部系列作品能够争取足够多样化的支持者——如果这些作品都能够提供新鲜的体验——那么就能依靠这种跨界市场来拓展市场份额。”①

网络女性文学书写自然需要受众的广泛参与,以保证其高质量发展。因此,通过女性主义叙事,重视受众的参与意识,经由商业化运作,积极有效地吸纳受众广泛参与到网络女性文学书写。这便于创设包容、平等的社会舆论氛围,增强受众对女性问题的敏感度,激励受众时刻关注女性命运。

受众广泛参与到网络女性文学书写过程,意味着“受众为王”正在支配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一般说来,“受众为王”是电影工业美学的产物。在电影制作过程中,“必须确立电影的大众文化定位,确立‘受众为王’的观念,尊重‘常人’即大多数普通观众的普适性价值观和美学趣味”。②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网络具备的“造星”功能可以让全民“追星”变成现实。在这种情形下,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就不可避免地带有大众文化属性。由此可见,“受众为王”这一理论正在成为女性主义书写的强大驱动力量。

从现状来看,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正经历着由个人化创作引领拓展为集体创作的过程。作家和受众呈现出双主体态势,专业与草根合作式著述成为一种必然。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在新媒体时代,“不同公司、专业艺术创作者之间从一开始就通力合作,制作出他们所属的各个平台上都运作良好的内容产品,让每一媒体都能够为消费者奉献新的体验,扩大消费者欣赏连锁产品的切入点”。③以奇幻仙侠剧《长月烬明》为例,其初始文本是晋江文学城作者藤萝为枝创作的小说,经由好了神文化制作为漫画《黑月光拿稳be剧本》,再由何妨、罗璇改编成一部热播剧。可见,集体创作已经成为网络女性文学书写的基本形态。

值得注意的是,在从单一个体到共识群体的创作身份变革过程中,除了商业赋能的强力驱动外,“趣缘”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这是因为共识群体的建构需要以“趣缘”为前提,并且在此基础上打造出网络女性文学众智书写形态。通常情况下,“趣缘”的形成需要两个因素:一个是内容,另一个则是情感。在关系上,“‘内容’是结成趣缘的基础,‘情感’是深层交往的依托”。④也就是说,众智书写需要个体对相关内容产生兴趣,然后依托网络文学平台,开展相关内容的转发、评论、参与写作之类的活动。从产生兴趣到参与创作,“价值观是连接兴趣与情感的重要中介变量,也就是说,价值观是否匹配决定了对内容的兴趣能否成功转化为对社群的情感”。⑤

纵观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现状,从1998年痞子蔡的网络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到当下,在20余年时间里,我国网络女性文学便走过了西方女性文学的三段发展历程,充分展现出我国网络文学创作及传播的巨大潜力。其对自由女性主义追求的男女平等、激进女性主义倡导的消除两性差别、后现代女性主义主张的女性独立均有所涉猎。由于强调个体差异性和多样性,个人化写作成为网络女性文学书写的一种基本观念。作为一种新型的创作方法,个人化写作因创作动机主要集中在满足创作者个人心理需求上,因而会形成一定程度的解构。个人化写作无关乎国家、民族、群体,既非拯救人类,也非讴歌正义,只是表达冲动与倾诉欲望。所以,有使命感的作家提出个人化写作需要与外部世界接触的书写观念。这在丰富后现代女性主义意蕴的同时,还进一步纠正了女性书写出现的偏颇。《庶女攻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澹春山》等作品让人深刻地体悟到,女性为追求幸福生活的辛勤付出,更能折射出当代女性面对生活挑战时的勇毅精神品质。网络女性文学的众智书写已经打破了网络技术的链接,开始向价值观认同层面转向。

三、众智书写打造的聚合文本

媒介演进的历史已经表明,女性主义书写形态与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关系密切。在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受手工与机械的巨大影响,当物理媒介处于支配地位时,书写形态具体表征为文本。在信息社会,网络技术驱使网络媒介成为主流,于是文本呈现出多元主体的特点。因此,通过网络化、数字化、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等场景建构,女性主义书写形态经历了从文本创作到跨媒体叙事、从专业作家到专业与草根合作式著述的演变过程。

网络文学是网民在电脑上进行写作,发表在互联网上,供受众欣赏或参与互动的新型文学样式,所以女性主义书写的初始形态有着极为浓厚的文本色彩。一般而言,网络文学书写形态的核心是文字、漫画、有声小说等。相形之下,网络游戏及影视作品改编则是对原有书写形态的延伸和转换,以适应不同消费群体差异化的消费需求。据此可知,跨媒体叙事是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的主流。以曾经风靡一时的电视连续剧《甄嬛传》为例,其初始形态是网络小说《后宫·甄嬛传》,经原作者流潋紫(吴雪岚)改编播出后获得巨大成功。从网络小说到电视剧,随着平台的变化,跨媒体叙事显现出协同叙事的基本属性。通常情况下,“媒介文本是呈现叙事人心理‘故事世界’的蓝图,而叙述接收者则会使用蓝图所提供的不同线索,重新建构时空背景、时间线、人物逻辑、人物关系以及行为模式,复现‘ 故事世界’”。①由此可见,“故事世界”倾向于建构“世界”,绝不是转述“故事”。从网络小说到电视剧,《甄嬛传》的成功表明,跨媒体叙事在充分尊重“故事世界”内在结构的前提下,一个统一有度的故事体系建构至关重要。作为“故事世界”的外在结构,统一有度的故事体系带有极强的文本秩序。它是在核心故事基础上,构建文本的延展关系,使文本和跨媒体叙事形成互文性拓展,以此激发文本的创新活力,促进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发生深刻变革。

从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现状来看,基于众智书写打造出来的文本带有聚合文本的属性特点。仅就文本主题而言,这些带有众智书写特征的聚合信息,常常表征为多元化主题,以及人物性格杂糅之类的基本特点。在这种情形下,网络女性文学书写便呈现出多样性和复杂性特点。女性主义并非是简单的方向一致的运动,而是多样性与复杂性融合的社会现象。

正因为众智书写使文本呈现出聚合属性,所以通过对聚合文本表征内容的解读,能够厘清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的基本特征。以当下流行的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和后现代女性主义为例,从游走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人设到人物,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给文本主题创设出巨大空间。这充分体现出众智书写已经从注重信息的使用价值、交换价值,过渡到注重信息的文化价值。

长期以来,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关注的焦点是女性社会和家庭地位,主流解决方案是消除劳动的性别分工,实现男女平等。体现在网络女性文学书写上,则是把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看成衡量社会文明程度的标尺。与传统农业社会、工业社会有所不同的是,数字社会对人的基本需求更多是智力,体力则退居到第二位。这就于无形中使男女平等存在着比较充分的现实基础。然而,客观事实则是,在社会刻板印象支配下,真正的强者仍然是男性。因此,社会主义女性主义重视的女性地位问题自然成为网络女性文学书写的基本话题。在这一背景下,“大女主”类型的网络文学作品将女性的成长历程作为叙事主线,通过性格、命运描述其内心世界。无论是萧燕燕(《燕云台》),还是孟扶摇(《扶摇皇后》),这些女性不畏权势、追求独立、积极抗争,不希冀借助婚姻实现自我价值,而是渴盼男女平等、同甘共苦,体现出女性对美好纯挚的爱情和美好家庭生活的追求。值得注意的是,在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书写形态支配下,网络女性文学书写的终极目标并不在于创设带有娱乐性的“故事世界”,而是要通过带有正能量的“故事世界”,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正确的女性主义理念。因此,女性书写形态应秉持社会主义价值观,在传递女性独立意识、纯真的家国情怀时,适当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融入女性主义书写中,使之成为网络女性文学书写形态转型的基本路径。例如,在《登堂入室》中,女主人公宋积云从制造材料、温度控制、技术手法等方面,对制瓷技术进行改革创新,带领家族走出困境,这种成长轨迹将中国传统瓷器文化融入“故事世界”。再如,《庶女攻略》把瑰丽的刺绣作为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线索,进行“故事世界”拓展,在宣介女性主义理念方面,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

据此可知,由聚合文本彰显出来的众智书写形态具有聚合性,体现在文本主体内容创设方面,就是因“趣缘”形成的共识群体围绕文本主题形成话题链,以读者或作者的身份进行信息互动。其中,以文本创作者身份进行带有互动性质的叙事,突破了传统文本写作过程中作者和读者之间的界线。在网络文学平台上,通过浏览文本,形成人人参与的众智书写局面,促进了共识群体之间在文本书写形态方面的对接与智力整合,进而形成了网络女性文学书写的基本形态。

【作者简介】王妍,长春师范大学文旅与电影学院讲师。

(责任编辑 杨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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