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与升华:民俗学视域下电视剧《山海情》的符号化表达

作者: 王燕

近几年,涌现出了一大批以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为背景的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其核心在于讴歌时代,赞颂党和人民,然而除《山海情》收视与口碑双丰收外,其他如《经山历海》《温暖的味道》等作品并未激起太大波澜。《山海情》的成功不仅在于服化道的精美与写实,更是因为其拥有朴实细腻的情节和饱满真挚的情感。《山海情》讲述了20世纪90年代从贫困的西海固地区搬迁到玉泉营地区的移民们,在闽南人民的对口帮扶下经过20余年的艰苦奋斗,最终将飞沙走石的干沙滩建设成为山清水秀的“金沙滩”的故事。本文将从民俗学的视角出发,着重分析《山海情》的叙事模式、跨越山海的叙事空间主体以及独具特色的视听形式,从而为新时代主旋律影视作品的创作提供可借鉴的经验。

一、叙事重构:“两姐妹”类型故事的重新演绎

“我国传统民间故事中的‘两姐妹’,在故事开头,姐姐往往是生活的宠儿,妹妹则处于弱势,甚至磨难重重。但随着故事的发展,姐姐由于她的贪婪、懒惰、自私个性遭到了报应和惩罚,而妹妹则以善良、温柔、纯洁的本性最终获得了幸福。”从马得福、马得宝两兄弟的成长故事中,不难发现其蕴含着传统民间故事“两姐妹”的模型。然而导演并不是一味地套用,而是取其精华,对原有的故事模型进行了重构,对其原有的精神内核进行升华,从而建构出一个崭新的“两兄弟”故事模型。

(一)“两姐妹”类型故事的重构

《山海情》无疑是对“两姐妹”这一类型故事进行了解构与重构,马得福、马得宝两兄弟的人物设置在一开始便借用了这一模式。马得福既是家中长子也是家里的宠儿,即使家中一贫如洗也不计代价供其读书;工作中遇到困难,父亲马喊水也会倾其所能地帮助他。反观马得宝则处于弱势状态,帮水花逃婚换来一顿鞭打;弄丢尕娃换来所有人的指责;尝试种蘑菇不被所有人看好;政府的工程款尽管是哥哥负责下发,自己也是最后领到……尽管两兄弟的待遇一强一弱对比十分明显,但是电视剧后面的剧情走向并未延续传统故事的结局。作为扶贫干部的哥哥马得福想民所想,忧民所忧,终日奔波在脱贫致富的道路上,最终通过不懈努力让村民过上了美好生活;弟弟马得宝后期则以农民企业家的形象出现,作为第一个种植双孢菇的人,他获得原始资金的同时也打开了视野,马得宝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因地制宜、艰苦奋斗,最终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与美好生活。马得福、马得宝的故事所传达出来的母题是民间大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观念的延伸,在当下的社会价值中,人物形象这样的重构无疑是成功的,是符合时代发展主流的。

(二)“两姐妹”类型故事的升华

在以往的故事建构中,“两姐妹”类型主要强调个人的取舍与得失,从而传达出善恶有报的价值内涵,它所代表的观念是传统的、道德的、显性的。而重新建构的“两兄弟”的故事类型充满了拼搏、变革、锐意进取的精神,他们勇立潮头,紧贴时代发展的脉搏,这与现代的、创新的观念完美契合,马得福与马得宝两兄弟恰好可以成为传统价值观念与创新时代观念的代言人。马得福身上有传统价值赋予的正直、善良、坚韧、倔强,但也有父权之下的无奈、被动、妥协。金滩村通电受阻时,马得福几次三番去供电所、政府求助;村民用水与人发生矛盾时,马得福一边安抚村民情绪一边积极解决问题,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与好评。尽管他是这样一个正直善良、坚韧不拔,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对待弟弟犯错时也会采用简单、粗暴的方式,面对重重问题时也会无奈,想放弃。以马得宝为代表的第一批走出大山,走向外面世界的青年则是勇敢、创新、开拓、进取的代名词。马得宝在时代洪流巨变中紧跟时代发展脉搏,敢闯敢干,尽管不被所有人看好,得宝仍默默耕耘辛苦劳作,最终成功种出双孢菇;当新的机遇到来时得宝又能准确把握,及时更替,从种植业转向建筑业,带领金沙滩村民脱贫致富,以马得宝为代表的青年们用实际行动彰显了社会价值,赋予了传统故事新的时代内涵。

二、叙事空间:“山水之间”的真情流露

“人们逐渐认识到,空间不是一个非物质性的观念,而是种种文化现象、政治现象和心理现象的化身……在某种程度上,空间总是社会性的。”《山海情》的叙事主体存在于宁夏与福建这两个差异显著的空间,一方面宁夏的落后与福建的先进形成强烈对比,另一方面两省人民跨越山海克服人类共同敌人——贫穷的情谊又无比真挚,这二者构筑了《山海情》独特的叙事空间。

(一)“山”的意象

“在影片的叙事中,空间其实始终在场,始终被表现。”电视剧以“山海情”为名,足以看出“山”在叙事中的重要程度。《山海情》主要从三个方面对“山”进行解读。其一,是最表层的意义,即对口帮扶的宁夏,是剧中用大量镜头所展现的西海固恶劣的自然环境,是一望无际的干沙滩、铺天盖地的沙尘、贫瘠的黄土高原、丘壑纵横的深山沟。其二,“山”指代的是以马喊水、李大有为代表的涌泉村村民们。他们世代生活在贫穷、闭塞的大山深处,他们生活生产方式单一、眼界狭窄、思想思维落后。村民们将扶贫珍珠鸡一抢而光,移民搬迁困难重重,种植经济作物双孢菇犹豫不决……扶贫不能扶志、一座座大山横亘在脱贫致富的路上。其三,山是贫穷、落后、封闭的代名词。移民前的涌泉村地处一个寸草不生的贫瘠山沟,常年黄沙弥漫,狂风肆虐,高原红的脸颊、皲裂的皮肤和指甲缝间的厚泥是每一个劳作者的“标配”。崎岖不平的小路像一条狰狞的裂纹镌刻在荒芜干涸的土地上,这里的人们一日三餐寻不到除马铃薯以外的任何食物,一口水井一头驴便能娶一个媳妇,全家同穿一条裤子,小孩谎报年龄外出打工……恶劣的生存环境和落后的生活习俗亦成为西海固人民心中的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三种解读构成了《山海情》叙事的主体,故事从“山”开始,但时代的浪潮并不会停留在压抑的大山下,“水”带来的希望正在奔腾不息,滋养着这片充满热血的土地。

(二)“水”的意象

《神圣的存在:比较宗教的范型》一书在水的象征体系一章提到:“概而言之,水象征着全部潜在性。它是根源,是万物可能存在的源泉。”剧中,水在某种程度上同“海”一样,它有五种不同意义。其一,水是福建省的代名词。擦脸油、水龙头、大海、龙眼……它们不仅成为海吉女工在异乡感受差异的能指,更是成为发达地区的现代性符号。其二,水代表的是西海固人民的希望。在为数不多的主人公中,名字中含“水”的高达四人,分别是马喊水、马秋水(尕娃母亲)、李水花、李水旺,从他们的名字中不难看出村民们对水的渴望,甚至于他们辗转多地赖以生存的地方都与水有关,编剧在起名时也赋予他们“涌泉”“金滩”的美好寄托。其三,水是人们生存的关键。涌泉村的人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搬迁至金滩村,正是出于生的本能。因为金滩村距离黄河近,可以引水灌溉,可以将干沙滩变成金沙滩,可以将黄土高原变成塞上江南,所以村民会为了水和别人大打出手,所以扶贫干部张树成会为了早日修成干渠终日奔波,献上年轻生命,在这一层面上,水就是他们生存的关键。其四,水也代表了对口扶贫的工作人员。扶贫干部吴月娟、陈金山,农业科学家凌一农都来自福建,他们的无私奉献,他们的辛勤劳作给这干涸的沙滩带来了生机盎然的绿色,给这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灌溉出一片绿洲。其五,水有先进、富足、开放、包容的意义。剧中以福建沿海城市为代表的富足之地,积极接纳海吉女工,为她们脱贫致富提供舞台,黄屿沙滩、红团、联谊舞会等令她们打开眼界,接受更多新鲜事物,也为她们把新鲜事物和生命力带回西海固埋下伏笔。不得不承认,这跨越山海的情谊使得脱贫成果足够珍贵,足够历久弥新。

三、视听形式:方言与花儿的表达范式

巴拉兹认为:“有声电影不应该仅仅给无声电影添加声音使之更加逼真,他应当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表现现实生活。”这一说法对于电视剧同样适用。《山海情》中的方言、民族音乐花儿与影像一起构建出真实且生动具体的民众生活百态,塑造出西海固地区和闽南地区丰富多彩、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彰显了导演追求真实、细腻的美学风格,凸显了那一代人独特的群体文化记忆。

(一)方言

“语言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和思维工具,一方面具有全民性,一视同仁地为各个社会群体服务,其基本语汇和语法体系是为全社会共同使用的;另一方面它具有社会分化性,不同的社会群体之间处于相对隔绝状态,拥有不同的文化也就有不同的用语,有彼此相异的习惯用语和表达方式,形成不同的社会方言。”《山海情》中大量西北与福建方言的使用极大地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与强烈的代入感,同时这两种不同地区的方言碰撞增加了情节趣味性,如陈金山第一次出场就贡献出了该剧为数不多的笑点,陈金山说的是“教授奔波在黄河流域治沙很不容易”,警察在旁边一脸焦急地问:“自杀,谁自杀”诸如此类的方言碰撞调节了该剧的氛围。除此以外,方言的运用能够彰显人物特色,西北方言以其粗犷、豪放的特点著称,剧中的人物形象大都与其语言风格相似,以马喊水、李大有为代表的西北汉子常常表现出豪放不羁的样子。这种浑厚的西北方言才能够呐喊出西海固地区人民的渴望,才能呼喊出一条脱贫致富的康庄大道。闽南语则给人一种细腻柔和的感觉,正如福建对宁夏几十年如一日的帮扶,给人以润物无声的浸润感。

(二)花儿

花儿,是流传于西北地区的民歌,因歌词中将青年女子比喻为花儿而得名。剧中对花儿的着墨虽然不多,但笔者认为,花儿是整部电视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走咧走咧走远咧,越走越远咧……心里的惆怅就重下咧”这首民歌在不同境遇下出现了三次,贯穿了剧情的发展走向。第一次出现是水花为了参加吊庄移民,不惜用板车拉着孩子、残疾的丈夫和全部家当徒步几百公里,她走着,唱着。这表现的不但是水花的坚忍顽强和对艰苦命运的不屈,更是一个贫苦地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第二次出现是白麦苗等人外出务工想念家乡时所吟,其中饱含着对亲人的牵挂、对故土的希冀,和对现代化进程中故土逝去的无限眷恋之情;第三次出现是水花的女儿在音乐课上所唱,这时她的命运显然与父母辈有了很大的差异,曾经的贫瘠与困苦早已不复存在,她们所表达的是美好生活的欢呼。这三次歌唱承载了移民扶贫政策为村民带来的变化与希望。除此以外,第二次大量展现花儿的镜头是在歌咏比赛的时候。西海固小学的合唱队在白校长的指挥下纵情歌唱《春天来了》,学生们热情、质朴、真情的歌声打动了观众。在画外音《春天来了》的歌声下,这群学生们在干沙滩上疯狂地跑着、欢呼着,像是春天的号角,奏响了新的时代乐章。

四、结语

电视剧《山海情》作为为数不多的主旋律佳作,其成功的原因有很多。但究其根本是因为其立足民俗学的视角,在时代不断发展的今天,充分尊重优秀传统文化故事,赋予其与时俱进的时代价值,并借助现代电影理论,及时跟进创作手法,立足于人民大众。《山海情》的成功给予创作者先进的创作经验:要想创造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就必须立足于人民,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只有如此,文艺作品才会丰富多彩,万紫千红。

(长安大学人文学院)

作者简介:王燕(1997—),女,陕西咸阳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影视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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